又一卷竹简准确砸在何进头上,天子暴怒的声音接踵而至:“你是大汉的大将军,蚁贼猖獗如此,你竟说出这等话来,是侮辱朕还是侮辱大汉?说!”
何进肝胆俱裂,轰然跪倒:“陛下……扫平贼寇固然是臣的责任,然大汉可战之兵悉数在外,各地郡守各自为战,力量不足,蚁贼自然可以各个击破,纵然臣有三头六臂也无可奈何。”
天子怒目瞪圆,伸手已握住了案上竹简,眼见得怒气暴涨,便要骂人,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句慢悠悠的“陛下”——只见太尉杨赐缓缓出列,朝服威严,朝版直立,依然一身落拓。
天子忽然失了怒气,他知道杨赐为什么要来,可是却无从生气。
眼前这个老人,在这冰冷朝堂上伴了他整整十六年了。
天子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杨赐俯身看着地面,声音淡然:“陛下,大将军说的不无道理,这场灾难难道不是陛下一手造成的么?”
刘虞脸上等人登时失了血色,即使是何进亦是一脸惊愕。
天子一动不动,脸色安然。
“老臣今年七十有八,相伴陛下十有六年矣。那时陛下年幼,臣于华光殿侍讲,教授陛下《欧阳尚书》,与陛下论为君之道。时光如梭,恍如昨日。”
“陛下,这些年来,朝中臣子上疏言太平道不可放纵者以十数,陛下可曾在意过?”
天子默然,他无力否认。
“陛下年幼即位,不愿重蹈顺、桓覆辙,一意掌控朝堂平衡,不愿朝中再出现权倾朝野的雄臣,臣能体会陛下顾虑。可今日臣听闻贼寇逆天,陛下召大将军并三公九卿入宫议事,臣无诏而来,只愿陛下听老臣一言。”
“陛下尽出三河骑士并北军五校,北击蚁贼于冀州,南击黄巾于荆州,又令大将军新建西园军守备帝都,而不令北中郎将与左右中郎将与大将军合议战略,如今大汉兵权四分,前敌不克,失陷宗亲,陛下只责备大将军,老臣这个太尉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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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轻轻皱起了眉头,依旧不语。
年迈的太尉轻轻抬头,一张脸满布皱纹,发须斑白:“陛下,太平道阴谋造反,谋大逆,臣不敢忝居太尉,请辞官回乡。”
天子的脸色终于变了,何进和刘虞、张温等人的脸色也变了。
“陛下,万万不可!”心思尚未平定,刘虞便已经一步出列:“臣……”
他的话被天子的手打断。
天子依旧站着,却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刘虞,一双眼睛只看着杨赐。
“杨公……这是要舍朕而去了么?”
杨赐没有平视天子的尊严,而是缓缓垂首,跪伏于地:“臣……七十八了。”
天子的手轻轻颤抖,仿佛有什么动作,却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诏:免杨赐太尉之职,归乡自省。”
杨赐依然伏在地上:“臣,谢陛下。”
“再诏:豫州刺史杨彪克敌失策,免其职务,归乡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