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云患

流华录 清韵公子 2611 字 1个月前

琉璃灯映着月白僧袍,他背对孙原,悄然问道:

“只是,既知是劫,为何还来?”

夜风入塔,吹彻一楼佛龛,八角灯影晃动,形同这诡谲帝都的阴霾翻涌。

既知前路是深渊地狱,为何还要一步踏进来?

云患是僧者,他只修心,所以不懂。

“劫不渡,便永远是劫。”

“若有铸剑为犁之心,需有平复刀剑之力。”

“我有想保护她一生一世的人,便是泥犁地狱,也要来。”

僧者身体一晃,拂袖转身间,便看见了那一双清澈的眼眸。

他于微笑间飘然转身,一张年轻的面庞呈现眼前,皮肤白皙几近透明,乍看似乎并不出众,只是他目光停留在那双眸子上时,这微笑仿佛有蛊惑之能,令神思清明如孙原亦是瞬间沉静下来,明知此时诡异,一身戒备却也缓缓放下。

云患摇头,叹道:“名、利、权、势,毁人心神,噬人骨肉,求不得。公子是有慧根之人,何必贪图。”

只见那紫衣公子微微一笑:

“天下众生,熙熙而来,攘攘而去,不为利来,也为名往。那我为情,有何不可?”

云患神色一变,眼中多了许多不可置信的神色,却随即又笑出声来:“好一个公子青羽,当今天子将天下交托给你,你却还在儿女情长。妙极、妙极!”

这修心的僧者突然一改神情,竟是突然大笑了起来。

“佛陀弟子阿难修行前曾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他问佛祖该如何。佛祖反问:你有多爱这少女?”

他望向孙原:“公子可知,阿难尊者如何回答?”

孙原望着他那双明眸,轻轻摇头。

“阿难答道: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为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故事轻轻揭过,云患凝视着眼前的紫衣公子,轻轻叹道:“人间羁绊,到底皆是一个情字,堪不破,便深受其害。”

眼前的他又是一笑,道:“便是佛,也有动情一刻,佛心是心,尘心也是心。”顿了一顿,反问:“阿难尊者的这段情,结局如何?”

僧者摇头:“佛断爱欲,迷在女色便是观身不净,更是不断生死。为了了悟能断,他将自己的一颗心炼成了铁木,被称为阿难木心。”

听到此处,孙原终是笑出声来:“哈!忘却初心的佛,可还是佛?”

云患愣住,刹那间的恍惚——难道佛错了?

他瞬间回过神,亦是笑出声来:“吾佛大道,不忘初心。初心是慈悲渡化,岂在儿女情长?”

孙原负手身后,眉羽间,竟是闪过一丝不屑神情。一身紫衣轻轻拂动,他站在琉璃飞檐上,宛如叛逆的塑像,在这佛塔之上巍然而立——

“你的佛,与我何干?”

“且慢——”

云患身影闪出塔外,落在他身前不远处,竟是将孙原拦了下来。

孙原转身望他:“修者十六年未出梦缘塔,今日可是要坏了规矩?”

云患不曾回答,却反问:“你相信天命么?”

孙原眉尖一挑,不知道他为何要问,只是轻轻答道:“相信。”

这是说出适才那番话的人?云患哑然:“还以为公子青羽这样的人,不会信命。”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是自然,也是天命。”

——不正是如此么?若非当年刘宏救了他,将他安排入药神谷,今时今日,他又何必在这阴谋层叠的帝都里如棋子一般?

云患望着他的的眼睛,眸子里倒映天上星光,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这是天意?

他舒缓了脸上神色,寂然月色下,冲着大汉最年轻的太守,问了最后一句:

“若是天命注定你守不住初心,注定与她分离,又该如何?”

“如果天命注定她与你分离呢?”

如雷霆般的一句话,直直劈入了他的心底——

若注定分离呢?若注定分离呢?

他周身轻轻一震,眉心已有一个小小的结。

那一身素衣的女子,笑颜如花,仿佛便在眼前,轻轻叫着一声:

“哥哥。”

他望着他,神情未变,眉宇未变,便是那眸中星辰也未变,只有口中轻轻吐出的两个字,仿佛劈开了亘古天险,清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