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通州马经纶办的新学,再比如海军、陆军、松江造船厂、海河造船厂、海河机械厂、滦州炼铁厂自办的新学。但想进入这些学校,真不是有钱就可以的。它们接收学生要不只对内不对外,要不有年龄要求,或者需要熟人推荐。
其实就算进入了这些学校,学上个两三年略有所成,依旧还是看不懂日月银行的内账。想达到那种程度,全大明只有一个地方,进入京城海户司,成为皇帝的亲授弟子。
别说没机会让自家子弟进入海户司,就算有谁敢实施啊。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景阳皇帝更不是啥仁君。那地方云集了东厂、锦衣卫等诸多大明顶尖的情报部门,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满盘皆输了。
“……这些小虫子般的玩意是个啥,吴公子怕不是故意拿来打发我等的吧?”王胆只看了一眼就推给了高师爷,咧着嘴又开始挑衅了。
吴瑾看不起他,他同样也看不起对方。拽什么拽嘛,不就仗着是申时行的私生子,又读过几本破书,整天拿着把破扇子冒充风流才子。
你那个便宜老子如果真心疼你,就该让你去考科举,不是刚得到秀才功名就安排到吴坊里来与铜臭为伍。还不是怕你小子翅膀硬了将来尾大不掉,闹出去给申家丢人。
“嗳,王掌柜,话可不敢乱讲。你来看看,这纸……这笔迹……这用墨……皆非俗物。听闻陛下亲令时间工坊打造了几百支笔,以钢为锋、以骨为囊、以油为食,长不过手掌、指头粗细。
饱餐一顿,可书写几千字,虽不像毛笔有神韵,却适合记账誊抄。太尊在朝中任职时曾见过此笔,还留有几张陛下真迹。高某有幸一睹真迹,其字体与这纸上所写一般无二。
想那日月银行乃虎狼之地,能从内账上扯下来一两页送抵属实不易啊。只可惜高某才疏学浅,它认识我,我却认不得它哦。”
要论见多识广,还得看这位笑弥勒般的高师爷。他居然见过洪涛用钢笔书写的真迹,还以此为据,婉转的驳斥了王胆的指责,再小小的拍了吴瑾一巴掌,真不愧是在官员身边走动的,基本功太扎实了。
“切,这有何难,松江造船厂、纺纱厂里懂西番话、出身新学的大匠多的是,寻上一两個许以重金,还愁解不开?吴公子,若是不弃,这事儿就由我来操办吧!”
什么是钢笔,什么是字体,王胆听得云山雾罩。不过他也从中听出点有用的内容来,且有了对策。要说能撑起一大摊子家业的主儿,有可能粗俗,但绝不笨。
王家虽然痛恨新政,可是遇到造船厂大笔采购生丝和丝绸的机会,也绝对不会因为道不同就不同谋,只要有钱赚,该接触还得接触,且一点不比别人少。
“不错,王掌柜所言极是。说起来太尊倒是也识得几位京中同僚有此本事,不如由高某拿回去辨识一二。”
让王胆这么一说,高师爷也有了点想法。日月银行的秘密谁不想知道啊,如果能从中参透一些窍门,对自家钱庄的发展有百利无一害。如此大收获,怎能让存义公独享。
“尽管拿去,此法吴某已经试过多次,皆无所得。工厂里的大匠虽学过新学,能识得一二,却无解。若想解得此法,只有寻来京城海户司皇帝亲传,又专攻高等数学之人才可。”
听了身后两位的办法,吴瑾连头都没回就答应了。不过还是送上了忠告,劝其不要煞费苦心,该想的办法自己都想过也试过,全是无用功。
“……扯远了扯远了,还是说日月银行的事儿吧。现在箭在弦上,到底发还是不发,你们两位大掌柜给个章程。”转了转眼珠,王胆自认没本事去京城里呼风唤雨,索性一松手扔掉账页,话锋一转重新回到了主题上。
“……吴公子……”高师爷肯定不会拿主意,他就是带着耳朵来听的,具体跟不跟还得回去找大脑袋定夺。
“从迹象上看,日月银行却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向民间借贷以渡难关。可如此操作又有悖常理,实难定夺。”吴公子缓缓转过头慢慢踱着步,双眉紧锁,似是很难下决心。
“五百万两啊,五百万,不是五十万!眼下朝廷刚在北面用了兵,又要修路,还大兴水利,哪一样不要用银子?就算有心也是无力,此时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王胆终于忍不住了,掰着手指头给吴公子算了笔大账,有理有据。看来他这个土地主还是有点眼界的,不光会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知道抬头看看路。
“不错,此次漕军作乱,虽然已被压了下去,可从北直隶到扬州,运河两岸很多村落都被毁了,灾民不下几万数。朝廷正在筹款进行重建,听说户部连五十万两都难以马上兑付。
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把声势造出来,逼得日月银行不得不承认银库空虚,引发存款民众争相挤兑,不待上面有所反应,这一阵就已经赢定了!”
对于王胆的说法,高师爷头一次给予了支持,并补上了一条他知道的朝廷内情。而后把目光转向了吴公子,眼神里满怀着期待和贪婪。
“……既然两位都认为可行,吴某自然也不会退缩。发帖吧,邀各家掌柜三日后相聚,选个僻静所在,最后商量下取款先后和份额,再仔细合计几套应急之策。来,先预祝此战必胜!”
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吴瑾把折扇一收,拿起酒壶给二人斟满,起身举杯,用不高的声音宣布了决战开始。不光有威严,还有隐隐的豪气,宛如在战场上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将。
如果王胆听到的传闻无误,那申家能培养出来这么一位私生子也算没辱没门楣。如果换成亲生的,哪怕只是个庶子,将来肯定也能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