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李宅,灯火点点,尤见田忍不住埋怨道:“振武,你怎么回事?这机会你不劝你老丈,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尤振武道:“二叔,我心里比你可着急多了,但李赫然外圆内方,心中自有主意,我们劝的越多,他心中反感越大,除了不相信潼关会失守之外,他也是担心害怕,一旦听从咱的建议,离开西安,去往榆林,他的家财就会落入咱家。”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尤见田哼一声。
“人之常情,生意人更是如此。”尤振武却平静:“所以不如让他自己静静想。反正其间的利害关系,你已经和他想清楚了,预防还是不预防,要财还是要命?我相信,以他的才智,终会明白的。”
“怕到时就晚了,他五分之一的家产也带不走!”尤见田道。
尤振武道:“这事强迫不来的,总得顾及他的想法。”
“但愿李赫然能明白你的苦心。”尤见田叹,随即又欢喜道:“论起来,我不该说,但我还是要说,你未来的婆姨,可比你老丈人明事理多了,她知道潼关西安危急,苦劝你老丈人聚拢各店铺的现银,变卖店铺,收拾细软,做最坏的准备,可你丈人就是不听。”
尤振武不说话,目光向前看,眼中似乎出现李小姐的身影,
“对了振武,你刚才说,你明日要亲自护送自生火铳前往潼关?”尤见田问。
“是。”尤振武点头。
“你糊涂啊。”尤见田拍大腿:“你想没想过,汝州大败,潼关坚守,急需兵马,说不定孙督会将你留在那里呢。”
尤振武目光望前方。缓缓道:“如果能守住潼关,我被留在那里也愿了。不过孙督应该不会留我的。”
“为什么?”
“襄城到潼关,九百余里,闯贼就算是急行军,也得十天才能追到潼关城下,西安到潼关三百里,一路都是平直的官道,快的话,三天到,慢的话,四天也能到,三四天时间,闯贼大军到不了潼关,没有战事,孙督又需要我继续制造火铳,源源不断送往前线,所以他没有理由把我留在潼关。退一万步,就算真有什么不测,我也可以跑吗。别的不说,侄儿我的骑术,二叔你还是该相信的吧?”尤振武笑着宽慰。
“少贫嘴,你不能冒这个险。”尤见田摇头像是拨浪鼓。
“我已经答应臬台大人了。”尤振武道。
“答应也可以反悔,明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什么事情也没有这个事情重要,连皇帝都不征新夫,黄纲进士出身,堂堂三品,难道不知道吗?明天你不要去了,二叔代你去送!”尤见田道。
“二叔,你必须留在西安,很多事情得你去做,也只有你能做。朱大侠的老母,需要你照顾;周器和火器厂一干熟练匠人的家人,你也要想办法将他们安置,等会回到火器厂,我就会和他们说明,以前往榆林、学习簧片淬制之术的名义,让他们明天跟随娶亲队伍一起离开西安;第三,继续说服李赫然,让他早做决定,最最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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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你知道孙督的家人住在哪里吗?”
……
叔侄两人争论的时候,李宅之中,李赫然父女也在争论。
目送尤见田尤振武叔侄离开之后,李赫然站在那里,阴沉着脸,呆呆出神。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灯光照着她清秀绝美的瓜子脸,星眸闪亮,樱唇皓齿。
“大,你看你,把二叔父都气走了……”李文英似埋怨似撒娇。
李赫然看她一眼:“哼,你是心疼你男人吧?”
“看你说的?”李文英粉颊一红,倒了一杯热茶,双手奉到父亲面前。
李赫然还是板着脸,但眼神里的强硬却是装不住了,在女儿面前,他总是心软,叹口气,接过茶盅,小小泯了一口。
见父亲喝茶,知道父亲气消了,李文英这才微笑。随即却又忧虑。
李赫然放下茶盅,看了女儿一眼,立刻就知道了女儿的心事,于是没好气的说道:“你担心他,他可没有担心你啊?!明天大婚的日子,他居然能舍下你,往潼关送什么火铳?哼,我看他真是昏了头了。”
“军令以下,他岂能违抗?”李文英轻声。
“你呀,在我面前万般聪明,在尤家小子面前,怎么一点机灵劲都没有了?什么军令不军令,我猜啊,九成是他自己主动请缨的,不然他一个火器厂副使,衙门怎么调遣,也调不到他的头上!”李赫然没好气的瞪女儿。
李文英笑,挽住李赫然的袖子撒娇:“大~~你说什么呢?”
面对娇柔,李赫然脸上的严肃又绷不住了,他甩开女儿的手,似埋怨似发牢骚的说道:“嫁妆换粮食,我认了,又换棉衣,我也从了,要我提前把五百石的粮食和五百套的棉衣,送到城外军营,我也听了,现在又要我收拾细软,离开西安,往榆林边疆那个苦寒之地避祸,这这这……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我辛辛苦苦,经商这么多年,攒下这点家产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