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哲,字中涵,北直隶顺天府大兴县人,祖籍浙江省湖州府德清县,万历、泰昌朝内阁首辅。
方从哲,出仕前的早年经历已不可考,在翰林院任编修时文笔突出,多篇文章被首辅王锡爵收入文选,以为模范。讲学东宫,曾多次上书神宗,维护太子的地位,转从四品朝列大夫,为国子监的司业、祭酒,又上书神宗,请求不要再开矿收税。不久,因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让做监生的侄子走后门当官,被从哲拒绝,就放话要整从哲,于是从哲辞职在家闲居。
在家十多年,从哲交游很广,声望日隆,东林老前辈叶向高很看重他,先后举荐他续修玉牒、出任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但从哲未就。此时,朝政日非,缺官严重,竟然找不到能充当主考的人,叶向高又举荐在家的方从哲出任礼部右侍郎,权副主考官。叶四次上书,明神宗仍不决,但关键时刻,他又突然下中旨,委任从哲为吏部左侍郎,辅佐叶向高主考会试。结果因为中旨与吏部的会推结果不合,引起言官们反对,从哲于是告退,但是神宗坚决这样任命。
方从哲居家十五年,一出山就引起风波,预告了他之后艰难的首辅之旅。当时,内阁叶向高也是一人独相,他上书75次要求增补阁臣,都如泥牛入海。然而方从哲出山后,神宗似乎找到了理想人选,于是下令立即增补,下令从哲与前礼部左侍郎吴道南同加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阁为相。吴道南暂时未入京,因此由方、叶二人辅政。
当时,吴道南尚在官籍,叶向高任首辅,政事大多由叶向高裁决,叶向高离开京都,方从哲便独自为相,奏请召回旧辅臣沈鲤,皇帝不同意。御史钱春弹劾他逢迎取悦皇上,方从哲请求罢职。皇帝下诏好言抚慰,挽留。不久,吴道南到来,遇上张差遭梃击的事件发生,刑部以疯癫为名将他藏匿在监狱中。王之寀搜取了情况,庞保、刘成等人的马脚开始显露。方从哲与吴道南斥责王之寀言语荒谬,皇帝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吴道南遭舆论的诋毁,多次请求辞职,后来因母亲的丧事而回乡。方从哲又单独任宰相,马上上奏请求推举、补充内阁大臣。从此之后每月必定奏请,皇帝认为一个人足以胜任,终究没有增添内阁大臣。
当时,东宫长期停止讲授,瑞王的婚礼过期,惠王、桂王没有选择配偶,福府的庄田派宦官督促赋税,又提议下令卖盐,御旨指令吕贵监督织造,驸马王籨因为救助刘光复被剥夺冠带,山东兴起盗贼,多次出现灾变,言官翟凤罛、郭尚宾因为直言劝谏贬职,皇帝派宦官传令工部侍郎林如楚修缮咸安宫,宣府数月缺粮饷,方从哲都上奏极力劝谏,皇帝大都不听。而方从哲有内援,为名誉而争辩罢了,实际准备顺从皇帝的意志,没有匡正什么。
叶向高执政时,党论鼎沸,言官与吏部相交结,指责清流派为东林党,于是将他们全部驱逐。等到方从哲执政,言官中已经没有正直之人,党论渐渐平息,将东林党人全部贬斥,并波及隐居之人。齐楚浙三党鼎立,着力搏击清流派,齐人亓诗教,是方从哲的门生,势力尤为嚣张。
方从哲亲昵群小,而皇帝懈怠,荒疏也更加厉害。京郊、山东、山西、河南、江西以及大江南北相继报告灾变,奏疏都没下发。旧制,给事中五十多人,御史一百多人。此时,六科只有四个人,而五科的官印没有归属;十三道只有五个人,一人负责几职。在京城之外,巡抚一律不能代理。六部堂的上级高员仅四、五人,都御史数年空缺,督抚监司也多次空缺,没有补充。文武大选、急选官以及四方的教职,累计数千人,因为吏、兵两科缺掌印人而不签凭证,长期滞留京都,时常攀附内阁的公车哀怨、诉说。诏狱的囚犯,因为没有人负责刑部,不做判决遣送,家属聚集在长安门号哭。职司各业全部废弛,上下级分离,脱节。
大清的军队攻克抚顺,朝野震惊,皇帝起初很忧虑惧怕,时时下达文书,不出几个月就像原来一样迟缓。方从哲的儿子方世鸿杀了人,巡城御史弹劾他,方从哲请求罢职,皇帝不同意。长星出现在东南方,长二丈,宽一尺多,过了十九天才消失。当天,京城发生地震。方从哲上奏称:“妖象与怪征兆,层出迭见,除了我尽职,痛心修身、反省之外,希望陛下大振天纲,使天下更新。”朝廷人纷纷地讥笑他,皇帝也不做反省。御史熊化因为时事多艰、辅佐无效而弹劾方从哲,请求依灾变的方策罢免他。方从哲恳求罢免自己的官职,坚持在家躺卧四十多天,内阁空虚无人。皇帝再三抚慰、挽留,他才起身处置事务。
杨镐分四路出兵,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用红旗督战,官军大败,礼部主事夏嘉遇称辽地事情的严重,由赵兴邦与方从哲庇护李维翰所造成的,两次上奏弹劾他们。方从哲请求罢职,不敢进入内阁,在朝房处理政务。皇帝下优诏恳留,才如常上班,而且反而提升赵兴邦为太常少卿。不久,大清的军队接连攻克开原、铁岭。朝廷大臣在文华门跪拜上奏,请求立即批示、发放奏章,又在思善门等候圣旨,都没有答复。方从哲在仁德门叩首,跪着等候皇帝的答复,皇帝始终没有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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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奏请皇帝出宫,驾临文华殿,召见群臣,当面商议战守的策略,也没有答复,他十次上奏请求补充内阁大臣,心情极度悲哀,皇帝才命令朝廷大臣推举。等到推举给皇上,又不任用。方从哲又接连奏请,才选用史继偕,奏疏仍然留在宫中,终万历帝之世没有下达。御史张新诏弹劾方从哲的诸封奏疏,归罪于君王,诳言骗人,祖宗二百多年的基业毁坏在方从哲的手中。御史萧毅中、列蔚、周方鉴、杨春茂、王尊德、左光斗,山西的参政徐如翰也相继上奏攻击他。
方从哲接连上奏表白自己,并请求罢免官职,皇帝都没有理会。自从刘光复被投入监狱,方从哲数十次上奏相救。皇帝特例释放他为平民,而用人与行政的诸件奏章始终没有下发。皇帝患病几个月,遇上皇后逝世,方从哲刚刚哭完,就奏请到皇帝龙床前侍候。皇帝在弘德殿召见他,他跪着诉说了很久。于是,奏请补充内阁大臣,任用大臣,下发谏书、命令,皇帝同意了,他才叩头出门。皇帝一向厌恶言官,在此之前的考选后任职、授命的人,都要候职二、三年。等到这时候,等待再次任职的人则要四年,方从哲几十次上奏想请求任命这些人最终没有下发。皇帝自认为天下平安,官吏不必完备,有意减少他们。等到辽左的兵事兴起,又不想矫正以前的过失,照旧施行,方从哲单独执政,最终没有什么匡扶、救助。又任用姚宗文到了辽东察看,将经略熊廷弼倾轧离去,于是丢失了辽阳,论事者称明朝的灭亡,实际上由神宗酿成,而方从哲是罪魁祸首。
光宗继位,郑贵妃因为以前福王的缘故,怕皇帝怀恨她,呈送珠玉以及八名侍姬利诱皇帝。所选送的侍姬李氏最受皇帝宠爱,于是贵妃请求立选侍为皇后,选侍也替贵妃请求册封太后。皇帝已经患病重,命令方从哲册封贵妃为皇太后,方从哲赶紧命令礼部。侍郎孙如游极力争辩,此事才终止,皇帝不朝见,方从哲与朝廷大臣到宫门前问安。
当时,京城纷纷传说宦官崔文升进呈泄药,皇帝因此萎靡,而且皇帝的圣谕中有“头目眩晕,身体软弱,不能动脚”的话,众人的情绪更加疑惑、惊骇。给事中杨涟弹劾崔文升并波及方从哲。刑部主事孙朝肃、徐仪世,御史郑宗周一起呈书方从哲,请求保护圣体,迅速建立皇储。方从哲向皇帝问安,于是劝谏皇帝慎重吃药,皇帝褒扬并答应了他。
皇帝的病情已经很危险,皇帝召唤方从哲、刘一燝、韩爌,英国公张惟贤,吏部尚书周嘉谟,户部尚书李汝华,礼部侍郎署理部中事务的孙如游,刑部尚书黄克缵,左都御史张问达,给事中范济世、杨涟,御史顾慥等人到乾清宫。皇帝驾御东暖阁靠着茶几,皇长子、皇五子等人都侍从在旁。皇帝命令诸位大臣上前,方从哲等人便奏请皇帝慎重就医、服药,皇帝说“:十多天没有吃了。”
于是,下谕册封选侍为皇贵妃,又召见诸位大臣,告谕册封的事。方从哲等人奏请迅速册立皇储,皇帝看着皇长子说:“你们辅佐他成为尧、舜。”又谈及寿宫,方从哲等人以先帝的山陵作答。皇帝指着自己说:“我的寿宫。”诸位大臣都哭泣了。皇帝又问“:有位鸿胪官敬呈药物,他在哪里?”方从哲回答“:鸿胪寺丞李可灼自称有仙方,我们不敢相信。”皇帝命令召李可灼来,催促他调配药物奉献给皇帝,即所谓的红丸。皇帝服完一再称他为“忠臣”。诸位大臣退出恭候在宫门外。宦官传告皇上身体平安,将近下午三至五时,李可灼出来,称又呈送了一粒红丸。方从哲等人询问状况,他回答:“像先前一样平安。”第二天,皇帝逝世。朝廷内外都恨李可灼,而方从哲拟遗旨却赏赐李可灼银币。当时,李选侍居住在乾清宫,群臣进去哭诉,诸宦官紧闭宫门不允许进去,刘一燝、杨涟极力讥讽他们,才得以依礼面对皇帝哭泣,拥着皇长子出来,住进慈庆宫,方从哲只是周旋罢了。
起初,郑贵妃住在乾清宫侍候神宗的病体,光宗登基后她仍然没有迁移,尚书周嘉谟责备贵妃的从子郑养性,于是她迁居慈宁宫。等到光宗逝世,而李选侍住在乾清宫,给事中杨涟和御史左光斗思虑选侍曾经要求册封为后,不可以让她居住乾清宫,以防冲撞了皇帝的嘱托。因此商议迁移宫殿,争辩几天不能决定。方从哲想慢慢处理。新皇帝登基的前一天,刘一燝、韩爌邀约方从哲到宫门奏请,选侍才移居哕鸾宫,第二天庚辰,熹宗登基。
在此之前,御史王安舜弹劾方从哲轻率地推荐疯癫的医生,又奖赏他以掩饰自己,方从哲草拟太子的指令,罚李可灼一年的俸禄。御史郑宗周弹劾崔文升的罪行,请交给法司,方从哲拟令由司礼察处。等到御史郭如楚、冯三元、焦源溥,给事中魏应嘉,太常卿曹王光,光禄少卿高攀龙,主事吕维祺,先后上奏说“:李可灼的罪行诛之难泄其愤,方从哲却庇护他,国法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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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事中惠世扬径直检举方从哲的十条罪状、三条可杀的理由,上奏称:“方从哲独任七年宰相,妨碍贤良祸害国家,为第一条罪状;骄横愚钝,没有礼节,在皇帝去世处理事务时出现失误,为第二条罪状;在太子宫中发生梃击案,庇护奸党,为第三条罪状;随心所欲,破坏皇帝的诏书,为第四条罪状;纵容儿子杀人,蔑视法令、典章,为第五条罪状。阻挠、抑制言官,堵塞皇帝的耳目,为第六罪状;丢失城池违反法令,宽纵抚臣,为第七条罪状;马上督战,全军覆没,为第八条罪状;徇私骗上,使辅臣蒙羞,为第九条罪状;代征专卖税,侵蚀国家,殃及百姓,为第十条罪状。贵妃请求封为皇后,举朝极力争辩,方从哲模棱两可,为第一件该杀的事;李选侍是郑氏亲近的人,凌辱圣母,致使圣母饮恨而死。方从哲接受了刘逊、李进忠所盗取的美珠,想封选侍为贵妃,又听任她长期居住乾清宫,为第二件该杀的事;崔文升用泄药伤害先帝的身体,诸位大臣议论此事,方从哲想逃脱罪责,李可灼奉献毒药,方从哲还拟作赏赐,为第三件该杀的事。”奏疏呈入,皇帝责备惠世扬轻率地诋毁人,方从哲多次请求离去,皇帝都抚慰挽留。
不久,张泼、袁化中、王允成等人接连弹劾他,皇帝仍不听。当年冬天,给事中程注又弹劾他,皇帝仍不听,方从哲极力请求离去,六次上奏,皇帝任命他为中极殿大学士,赏赐银币、蟒衣,派遣行人护送他回乡。
礼部尚书孙慎行追究李可灼奉献红丸的事,斥责方从哲为谋害君王的逆贼,诏令朝廷大臣商议,都御史邹元标赞同孙慎行的奏疏。方从哲上奏辩解,自己请求削夺官阶,发配到边远的地方,皇帝下谕安慰他。给事中魏大中因为九卿的提议长期拖延,上奏催促,朝廷大臣大都赞同孙慎行给方从哲定的罪名,只有刑部尚书黄克缵,御史王志道、徐景濂,给事中汪庆百般偏袒方从哲,而詹事公鼐持中立态度。
当时,大学士韩爌陈述呈送药的前后经过,替方从哲解脱,因此吏部尚书张问达与户部尚书汪应蛟联合上奏称:“呈送药的前后经过,我们一起耳闻目睹。辅臣探视皇帝的病,情形急迫、仓促,怎么忍心说‘弑逆’二字?但是李可灼不是医官,而且也不是知脉懂医道的人。用药做尝试,先帝就去世了。方从哲与我们九卿未能制止,都有罪,反而赏赐李可灼。等到御史王安舜上奏,只令他以养病而离去,处罚太轻,怎么告慰先帝,让朝廷内外心服。应该像方从哲的请求,削夺他的官阶,依法追究,至于李可灼的罪行不胜诛杀,而崔文升在先帝不幸感染伤寒的时候,呈送大黄凉药,罪行又在李可灼之上,依法都应该处决示众,以泄公愤。”奏议呈上,李可灼被遣送去戍边,崔文升贬至南京,而方从哲没有治罪。
不久,孙慎行称病离去,魏忠贤辑录“梃击”、“红丸”、“移宫”三件事编成《三朝要典》以倾轧正直的人,于是免去了李可灼的戍边之罚,任命崔文升督导漕运,他的党羽徐大化请求启用方从哲,方从哲不出仕,然而一时间请求诛杀方从哲的人被贬官、杀戮几乎殆尽,崇祯初年,方从哲去世,赠封太傅,谥号文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