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无名之辈

“四爷,我就不信在港城这处地面上,有谁敢惹咱们潮州帮!”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份!”

郑六麻教训了手下的疤脸汉子,看出了四爷的不虞,下地穿鞋起身拱手说道:“老六谨记四爷教诲,只办事,不惹事”。

“嗯”

老者收拾着茶盘,给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

郑六麻再次躬身,接了手下递来的大衣穿了,转身带着小弟们出了大堂。

门前一台平治稳稳地停在雨中,有几个小弟打着雨伞过来接他们。

郑六麻站在门口回望了堂屋一眼,对着疤脸汉子教训道:“不会说话少说话”。

“是”

疤脸汉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谨慎地低着头。

白纸扇张克生凑近了郑六麻低声劝道:“四爷不会不管咱们吧?”

“你多心了,当裱子还想立牌坊罢了”

郑六麻看着阴沉的连雨天长舒一口气说道:“商会不是某个人的,也不是代表个人的”。

说完摆了摆手不愿再谈这个话题,而是对着疤脸汉子吩咐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将码头那处旗给我拔了,回头大脚黄手里的三处码头你随便挑一个”。

“是!谢谢大哥!”

疤脸汉子兴奋地答应着,看着大哥摆摆手要上车,连忙抢了小弟手里的雨伞护送着对方往台阶下的平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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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涛滚滚水东流,鲁大夫设筵请君侯。”

“是月十三亲赴会,见关公稳坐顺风舟;带一个周仓有勇惜无谋。”

……

油麻地码头的对面堤坝上有渔民和贫苦小工搭建的棚户区。

因为正对着码头,又是紧邻着大路,商旅往来络绎不绝,这里倒发展成了小镇模样。

两条十字叠错的大路一条衔接着主干道,一条贯穿着东西,将这个自然形成的小镇劈作了不均匀的四半,最宽敞的那条路直通码头所在的海湾。

就在小镇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有一处开间阔敞的茶馆,或者棚屋茅草的搭建风格不能叫茶馆,叫茶肆也罢。

茶馆为实木砖混结构,看着粗糙,但结实耐用,多少年风雨,人都换了几茬儿,它依旧坚挺。

棚屋区住着的都是穷人,哪里有喝茶闲聊的雅兴,更无吟诗作对的风流。

在这里驻留打混的多是码头上的小工,或者纠集小工接活的工头。

较之正经茶馆不同,这里门前的大锅炉里煮着茶,后院的大锅里煮着肉,屋中的大焖锅里煮着麻将。

穷苦人服务的生意,自然是什么赚钱做什么,平日里给那些小工歇脚顿腿儿,给那些工头提供办公场所,给那些烂仔提供牌局。

中午了,还要准备一锅饭菜,多是海鲜鱼肉,搭配一些梅菜,就算是高档伙食了。

茶馆自打几个月前易手以后,便有些变了风格,门口的柱子上竟然有了一副对联。

上联:御苑方内乾坤大

下联:香茗壶中日月长

对联有了,茶馆的名字也有了,横幅写就:四海茶馆。

这里就是穷人组建的镇子,来茶馆喝茶玩耍的也都是穷人,很少有外人进来。

往来商旅又不差这点脚程,多半是要乘车去城里歇脚的。

今日连雨天,码头没有工开,小工们都在等着老天爷开恩,下半晌就得了,否则家里人又要饿一天的肚子。

他们不敢远走,只能守在码头等着工头叫喊,赚一日三餐的口粮钱。

棚户区,可谓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雨这么大,谁家的屋檐下愿意让这些小工们躲雨,安全且不说,再丢了些物事犯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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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不一样,新来的老板立了规矩,开门都是客,谁来都一样。

所以好多小工只要一赶上连雨天便要来这边躲雨。

四海茶馆名副其实,小伙计们操着一口大碴子味的口音,嚷嚷着门口大茶炉里的茶水免费喝,自拿自取。

当然了,这里是茶馆,不是善堂,免费的茶水只是个名头,在茶炉旁自有一方木箱,上面开了个长条的口。

这茶算是善茶,给所有人取暖驱寒食用,实在钱紧的自然可以拿了桌上的竹筒去接了喝。

若是不差这仨瓜俩枣的,自然是高昂着脖子迈步进屋去喝那些高档一些的好茶。

有善心仁义之辈,路过茶箱会塞里几毛钱,或者一元两元的,算是与老板同善举。

每当有这种情况,伙计们必然是要高声唱和,某某老板高山义举,普度众生。

起初也是喝茶的多,捐钱的少,后来看那茶炉的火一直在,这钱箱也就慢慢的沉了起来。

古来有茶肆的地方必然有曲艺,但多是草台班子。

为啥叫草台班子,因为这处表演的方台可能是张草席。

四海茶馆的老板喜欢听曲儿,所以知会伙计用了码头上的木箱拼凑出了一张方台。

台上时有说书的,也有唱评弹的,就是没有唱二人转的,很是遗憾。

艺人的赏钱都归艺人所有,四海茶馆分文不取,真应了这四海的好名声。

往日里码头上的管事和工头均是在这里歇脚、喝茶、点名、发放工钱,加上门前的开阔地,这里真成了CBD一般。

你看这处镇子不大,可在这里扛长活的小工却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和处事标准。

茶馆少有闹事者,盖因他们都懂,能在这里支棚子卖茶水,都不是好惹的。

名声在外,有好有坏,四海茶馆的老板大家经常能见着,为人倒是很和气,店里的伙计也很客气热情。

从上到下均是操着东北口音,茶水煮的好,敢放茶,中午那顿饭油水和盐给的都足,所以这里永远都不缺客人。

晌午十分,雨水依旧,小工们骂骂咧咧地看着老天爷,今天准是要饿肚子了。

有一辆黄包车沿着有些泥泞的大路从公路那边下来,后面还跟着十几台自行车歪歪扭扭的。

等到了茶馆门前,黄包车拼命止住了脚,这才在泥土里稳稳地停了下来。

后面一阵嘈杂,骑着自行车的,带算坐车的人,呼呼啦啦站在门口的得有三十多号人。

懂事的车夫从车下抽出一把雨伞撑开了支在黄包车雨搭边上,一只脚踩着车前杠,躬着身子请车上的大爷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