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钢城!

“为什么?”

这是谷维洁的问题,也是屋里很多人在思考的问题,董文学说的这些话,是个什么意义?

不是喊着要群众基础和干群基础的嘛,怎么到了谷维洁这里就行不通了?

是的,董文学说要两个基础的时候,他是什么身份?

即便是现在,即便是过了年中会议,董文学就要成为厂领导了,为什么一直强调他的目标在炼钢厂?

因为在给李学武说的时候,和在说他自己的时候,都是从中层干部角度出发来阐述这个问题的。

谷维洁不是,谷维洁是厂领导,决策层,天生的就与基层带着隔阂呢,与杨凤山等人一样,他们都不是执行层。

杨凤山还有可能是在车间里工作过的经历,杨元松都没有,李怀德就更没有了,他都不知道车床的开关机按钮在哪。

景玉农是从上面下派的,谷维洁是从钢铁学院来的,薛直夫也一样,都不是从车间里,或者基层中走上来的,他们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有那种切身体会的群众基础。

谁有?

李学武有,邝玉生有,只有他们这种从一线走上来的干部才会有。

以轧钢厂生产部门为例,厂长、书记下面就是车间主任和谠支部书记,他们多是来自于基层,从普通工人干起来的。

因为“肯吃苦、技术好、表现好”而获得提拔。

车间主任是生产任务和车间管理的第一责任人,负责车间里所有的大小事务,也负责工人在车间之外的表现。

李学武在保卫科长的时候,前车间主任的儿子肖某犯错,还是他们车间主任来办的手续。

那就问了,厂长下面不是还有副厂长和生产管理处嘛?怎么就直接到车间主任了?

这个问题就像是镇长和村长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在行政上,他们确实只差了一级。

但在管理属性上是差别很大的,村长能跟镇长汇报工作,可在具体业务上还不得是专人专管嘛。

车间主任下面又有值班长、生产小组长、工段长、班长等等。

这些人是干部,是基层干部,日常工作中是要接触到生产和工人的,跟谷维洁是不同的。

决策层是要做好大方向管控的,是要对整个轧钢厂的运行负责的。

管理层是要执行这种决策,将决策转化为任务,并且将任务分配下去,监督和反馈这种执行情况和力度。

基层是要细化这种任务,将任务分配到机器,分配到人,将任务转化为实际产品。

如果决策层参与到管理层的工作中,并且接触基层或者一线工人,直接沟通部署会出现什么情况?

谷维洁听董文学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便皱了起来,她很明白这种危险是什么,来源于谁。

是管理层,管理层会天然的反对决策层插手他们本来的工作和权力。

而基层在跨越管理层向决策层反馈问题后,无论是否解决了,他们都会对管理层产生质疑,进而影响整体管理。

且在质疑的同时还会反思对决策层的反馈是否能进一步达成目的,形成一种恶性渐进的情况。

这就是新型的“庇护-依附”管理关系所带来的惯性。

就像你不喜欢你们领导跨过你去指挥一线和沟通一线是一个道理的。

你也知道一线跟领导说了某些建议后,领导做了,或者没做,一线都会抱怨你,或者习惯成自然,直接去找你的领导汇报工作。

对上下的管理都不是一种好的执行方式。

可以说,谷维洁利用宣传处做宣传,并且亲自下场做行动,两边不讨好,还给自己惹了麻烦。

厂班子成员对她的做法也是同样的不理解和冷眼相对。

谷维洁之前不理解,现在听董文学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心里除了震惊,还有触动。

这可能就是今天这次聚会的意义了。

不仅仅是互相帮助,还有提醒,是来自于中层管理者的提醒。

至于李学武知不知道,他知道,但他不会说,忠言逆耳,李学武更知道自己没有到了提醒谷维洁的地位和实力。

这件事还是李怀德跟董文学说的,请董文学转给谷维洁,劝她不要把路走歪了。

很奇怪是不是?

再回到问题的原点,董文学所说的双基础到底谁需要维护,谁需要获得?

后世为什么会频频出现决策层跟基层直接沟通,去探访基层?

到底是哪个环节和层面出了问题,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现在董文学说完,谷维洁已经反应过来了,她是学院过来的干部,对工厂的管理结构还是存在着盲目性的认知,这一次算是不虚此行了。

当然了,也不是说决策层就脱离了群众队伍了,没有人能脱离群众干工作,但他们可以通过中层管理者来实现这一目标。

当前的中层管理者还是很有质量保证的,无论是业务能力和思想担当上面,都值得决策层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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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文学也充分的表达了他和李学武会在中层管理者继续“加深影响”,在群众基础方面继续深耕,同样也会在这一方面支持谷维洁的进步。

谷维洁要做的是,以更优秀、更加专业的态度和形象在轧钢厂立足。

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了,不宜再剑走偏锋。

董文学跟李学武的想法是一样的,风大就请个高的先走,并且顶着个高的前进,总有个挡风的不是。

任晓宇见董文学说完,这位轧钢厂的副书记还在沉思中,便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李学武,微笑着问道:“学武最近怎么样?”

“呵呵,还行~”

李学武轻笑一声,随后看了董文学一眼,道:“正在‘加深影响’和‘深耕基础’呢”。

“盒盒盒~”

“嗬嗬~”

……

屋里众人听到他的话均是笑了出来,谷维洁也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看着他轻声笑了一下。

李学武微笑着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茶,一副只会听,不会说的模样。

任晓宇笑过之后没有再为难他,而是对着董文学轻声说道:“简单的了解过你们厂的情况,比较有代表性嘛”。

说着话点了点头,他又抿着嘴把目光看向了自己脚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照你说的,和形势的发展,无论是就厂办来说,还是就厂谠委来说,都会出现一种挑战和危机了”。

“我不否认这种悲观的预判,但我也不支持这种发展趋势”

谷维洁接过话茬很是正色地说道:“稳定压倒一切,发展离不开稳定,这是根本性问题”。

“我知道,但局势也不以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意志所转移和变化,这是现实情况”

任晓宇看向谷维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重点在于你们这里有个突出部,那位李副厂长”。

说完微微昂起头,目光扫向了在轧钢厂工作的这几人,看着他们都皱眉思索,便知道自己的话他们都是认同的。

“刚才文学也说了,他是有‘愿景’和‘希望’的,那他在行为态度上就必然是要表现出攻击性的”

“具体到思想和业务上,他是要在这两方面都要抓,都要有作为的”

任晓宇点了点董文学的方向,对着谷维洁和李学武说道:“文学刚才说的其实很在理,当约束条件不成立的时候,泄洪区和泛洪区就是一个必要的选择”。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更针对谷维洁来说的,毕竟今天坐在这里,就代表了董文学的态度,也代表了谷维洁的态度。

年中会议可以说是一种局面的开始,也可以说是一种局面的结束,就看大家怎么理解了。

董文学刚才话里不无请谷维洁支持李怀德的意思,尤其是在大学习和大讨论活动中,加深对李怀德意图的掌控和理解,进而寻找合作的可能。

在经过任晓宇的解释后,李学武看了谷维洁一眼,他不知道谷维洁理解没有,任晓宇的意思更可能是变约束为放纵,进而形成一种大范围的约束掌控。

这是一种冒险的行为,但也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行为,重点不在放纵,而在掌控。

任晓宇站在市府的角度看问题,自然能知道很多轧钢厂还没有接触到的问题,尤其是前沿的思想和要求,这也是在给几人做提醒了。

谷维洁理解到的要比李学武了解到的要深刻一些,这意味着董文学和任晓宇都在建议由李怀德往他向往的厂长方向发展。

而作为互补,她可以往厂办的方向努力,这样就会形成螺旋结构的组织架构和上升空间。

直白的来说,谷维洁想直接进一步成为书记是不可能的,这里有着天然的沟壑,她没有基层管理经验和决策部署的能力。

结合任晓宇先前所说的轧钢厂危机和挑战,她便知道,李怀德在成为厂长后,再进一步就是书记了。

而那个时候才是她转去厂办的机遇,毕竟她比李怀德的年龄小,也比李怀德在轧钢厂的资历浅。

李怀德能上,她上不了,跟董文学一样,她也有着这种制约。

不过能到厂长的位置上走一遭,那再进步的空间就已经打开了。

这是来自于任晓宇的提示,背后代表了什么,这提示又有多少含金量,需要谷维洁细细思考。

昨天晚上是李学武、董文学跟李怀德沟通,今天换了个主角,是两人同谷维洁沟通,目的就是要协调好两边,双方的矛盾和目标。

这个不难,在任晓宇的阐述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谷维洁在仔细思量过后也给出了自己的观点,那就是稳定和发展。

任何为达到目的所施展的手段和方法,都应该是以稳定和发展为前提的,无论是在钢城或者京城,只要是在这一前提下,她就会支持。

她所想的是,极端情况下的手段不宜过激,否则就是乱之根源。

终究是搞理论出家,在指导意见和思想上是有严格标准和追求的,这在李学武和董文学的行动过程中是值得反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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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