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辅,都察院的御史弹劾的奏疏都在这里了。”高仲平快步而来,凝眸看向那落座在梨花木椅子上的李瓒叙道。
李瓒瘦松眉挑了挑,抬眸看向高仲平,问道:“卫王可曾看到这些奏疏?”
高仲平摇了摇头,说道:“卫王这几天都在府中陪着妻妾,他未必会看宫抄和邸报。”
李瓒道:“抄录一份儿,给卫王送去。”
要将这种天下皆有所微词的舆论压力传导给卫王,让他意识到文臣的压力,以便以后行事有所忌惮。
吕绛这会儿近前,说道:“御史监军一事,也不能再拖了,没有文官监督京营,一旦军将生出自立之心,待如何制之?这次卫王需要做出让步。”
这就是文官的一次夺权。
或者说,文官的斗争手段还是停留在朝堂之上的唇枪舌剑上面。
李瓒手捻颌下胡须,目光深沉,低声说道:“此事需要慢慢谋划,倒也不可急于一时,贸然逼迫,可能会适得其反。”
吕绛欲言又止,暗道,李阁老总是瞻前顾后,这才让卫王步步紧逼,得寸进尺。
高仲平想了想,朗声说道:“宫禁宿卫,如今也多为卫王之亲信部从,一旦有变,宫中太后和幼主,皆无照应。”
“甄家怎么说?”李瓒面色微顿,凝眸看向高仲平,沉声说道。
高仲平眉头皱了皱,朗声道:“甄应嘉老先生倒有意动,只是甄珏和甄璘因光宗皇帝遇刺一案领失察之罪,已不复掌兵权,故而,此事取决于太后。”
李瓒剑眉挑了挑,轻声说道:“其他勋戚,犹如神武将军等人,也可领兵屯戍宫城,互为掣肘。”
高仲平点了点头,朗声说道:“京城泰半勋贵皆出于平辽之战,可得大用者,少之又少。”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内监进来,禀告说道:“阁老,卫王进宫了。”
落座在一起的几位阁臣,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卫王这是过来兴师问罪来了?
少顷,贾珩一袭蟒服玉袍,从外间快步而来,面容清竣,沉静而冷峻的眉宇之间满是明亮熠熠。
李瓒起得身来,向外迎了下,低声说道:“卫王。”
贾珩打趣了一声,道:“几位大人,最近在殿中好生清闲。”
李瓒那张瘦弱、清颧的面容上,就有几许不自然之意,道:“卫王说笑了。”
高仲平则是目光幽沉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涌起一股冷意。
贾珩单刀直入道:“如今京中对本王颇多怨言,似乎本王受封亲王之爵,似乎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李瓒闻听此言,两道瘦弱、清绝的苍松眉之下,神情默然片刻,问道:“卫王何出此言?”
贾珩点了点头,晶然熠熠的目光闪烁了下,道:“李阁老难道不知?如今京中科道御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至臆测本王之心,何也?”
李瓒道:“卫王,科道言官原就是风闻奏事,全无凭据,卫王也不要太过在意了。”
高仲平道:“科道御史揣测之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贾珩冷哼一声,面容神色淡漠,皆是不以为意。
吕绛瘦松眉皱了皱,低声说道:“卫王如果觉得冤枉,可以自行辞去爵位,以释中外之疑。”
贾珩面色微冷,沉声道:“本王身世清白,为何要辞去王爵?现在本王怀疑吕阁老,也有不臣之心,吕阁老是否递交辞疏,辞去内阁阁臣之位。”
吕绛面色一急,争辩道:“胡搅蛮缠!本官何曾有不臣之心?况且本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又非掌握重兵,又非权倾朝野,从何有不臣之心?卫王简直一派胡言!”
贾珩点了点头,清冷莹莹的目光闪烁了下,低声道:“吕阁老方才何尝不是一派胡言?”
吕绛一时语塞。
贾珩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目光深深,朗声道:“李阁老,京中科道言官皆不问正事,却成天想着捕风捉影,实在让人费解。”
高仲平道:“为彼等找些事也就是了,可将其派往京营诸营担任监军,余者不论其他。”
贾珩:“……”
所以,这高仲平在这儿等着他呢?
李瓒也在一旁趁机说道:“卫王,文官监军,自前明之时,已成定制,我朝如今四方戎事皆定,可得派文官御史前往京营监军。”
贾珩剑眉之下,粲然目光闪烁了下,凝眸看向高仲平,朗声道:“御史监军,断不可行,尤其西北方向仍有准噶尔蒙古为祸,朝廷这二年就要出兵,由文官监军,作训事务频繁,文官不明就里,势必多有不便,否则,如宋时,文官监军,兵马战力虚弱,而为虏寇所趁,李阁老饱读诗书之人,难道不知前朝之弊?”
李瓒一时默然,并未接着话。
贾珩剑眉挑了挑,凝眸看向一旁的高仲平,目中满是忠臣被疑的担忧,道:“高阁老也疑我吗?”
高仲平默然了下,说道:“卫王高风亮节,只是来日之事难说其他。”
贾珩整容敛色,朗声道:“先帝弥留之际,执我手以社稷托付,殷切嘱托,历历在目,我岂会罔顾先帝简拔于微末之情,而行悖逆之事?”
高仲平与李瓒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好多说其他。
总不能,让贾珩指着渭水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