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癀闻言,手捻颌下胡须,一时沉默不语。
自他帮着天子拟诏分江南为两省之后,内阁首辅任命之特旨尚未降下,而李瓒偏偏这时回京,又是载誉而归。
虽说应该不会反复,但天子心思也难说。
颜宏近前一步,低声说道:“兄长,林如海最近也进京了,林如海与永宁侯是姻亲之家,进京之后,贾党定然势大,兄长为何不反对李守中担任安徽巡抚?”
现在的贾珩,不知不觉在一些清流文臣眼中成为了贾党的魁首。
如封疆大吏有着史鼎、李守中两人,现在又来了一个林如海至户部为官,声势更壮三分。
如果再加上贾政的通政司通政、工部侍郎的秦业,贾党之说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或者说原本贾代善和贾代化兄弟苦心经营的底蕴遗泽,除却王子腾之外,皆为贾珩这位新任贾族族长继承并发扬光大。
可以说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再次引起了一些文臣的警惕,或者说是浙党的侧目。
而如今的大汉朝局错综复杂,浙楚齐三党再加上贾珩这股新兴势力,以及四王八公等旧武勋。
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都难以一家独大,而这恰恰是崇平帝期望看到的。
韩癀皱了皱眉,说道:“天子心意已决,而那李守中又为士林清流,孝悌廉直之名传遍江南,我纵是想要反对,也无从谈起。”
颜宏冷声道:“兄长,上次沉节夫来信,提及永宁侯在江南颇多跋扈之举,于疆臣人选颇为自专,如今更是任用姻亲,罗织党羽之心,昭然若揭!”
在沉邡递给韩癀的书信当中,对贾珩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安徽巡抚以及江左布政使司的人选,竟然不问他这么一个两江总督的意见作为参考。
韩癀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杨阁老之言,如今思来,似也不无道理。”
大奸似忠。
韩癀压下心头的一丝烦躁,转过身来,落座下来,端过一旁的香茗,看向颜宏,说道:“南京户部出缺儿,原国子监祭酒刘瑜中最近会调任南京户部担任侍郎。”
先前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一桉,导致尚书和侍郎空缺儿,显然不可能长久空悬。
而南京户部掌钱粮,能够对南方士人有所限制。
其实不仅是南京户部,南京兵部以及国子监也在议定选官。
颜宏面色微变,疑惑问道:“兄长这是让齐党中人前往南京户部?”
“刘瑜中一走,国子监无人主持,为兄会全力运作你担任国子监祭酒。”韩癀看向颜宏,说道。
他将刘瑜中派往南京,意在向宫里再次剖白忠心,以示江南皆安服于丹陛之下,但京城国子监要握在手里。
颜宏闻言,心头一惊,说道:“兄长,此事圣上那里可会不许?”
“圣上应该不会拒绝。”韩癀目光幽晦几分,低声说道。
天子一直想往江南掺沙子,但又担心引起反对之声,如今他就遂了天子的心意。
颜宏点了点头,心头也有几许欣喜。
在京城的国子监担任祭酒,经年月累之下就可以养得人望,将来仕途也能更进一步。
……
……
崇平十六年的正月初一,一大清早儿,东方天际微露一丝鱼肚白,而金色晨曦披落在整个庭院,帷幔四及的床榻之上,交颈而眠的三人幽幽醒来。
贾珩从晋阳长公主府梳洗起身,在元春侍奉下,穿上蟒服。
贾珩转头凝眸看向珠圆玉润的丽人,轻声说道:“今个儿儿是大姐姐的生儿,大姐姐想怎么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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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轻轻一笑,柔声说道:“珩弟,下碗寿面也就是了,不用大费周章的。”
这时,晋阳长公主一边儿穿着裙裳,一边儿起身,芙蓉玉面上笑意盈盈说道:“好不容易过次生儿,怎么也要庆贺一下。”
元春连忙过去搀扶着丽人的胳膊,柔声道:“殿下,我侍奉你梳妆罢。”
随着怀孕日久,晋阳长公主身子愈发笨重,丰美莹润的玉颜上,彤红如霞,眉梢眼角的丰熟气韵美得惊心动魄。
贾珩这时自己系着腰间的犀角玉带,铜镜之中的少年,眉宇峻刻,目光温和,转头看向元春和晋阳长公主,温声道:“等会儿我去趟锦衣府拜访一个人,中午再过来吃饭。”
“这大过年的,怎么还忙着呢?也不多陪陪殿下?”元春弯弯秀眉之下,美眸妩媚流波,语气带着几许嗔怪说道。
刚才还问着她的生儿,现在又跑外间去了。
贾珩笑了笑道:“我去去就回来了,别的时候还不好去,你陪着殿下说话。”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一下,道:“元春,你让他去罢,让他成天陪着我们两个,也觉得腻的慌。”
贾珩:“……”
近前,拉过丽人的素手,道:“什么时候腻着了,去锦衣府是真有事。”
晋阳长公主轻笑说道:“去罢。”
说话间,与晋阳长公主、元春用罢早饭,然后在李述等锦衣府卫的护卫下,前往南京锦衣府官衙。
锦衣府
虽然是大年初一,但也并非所有的府卫都回家与家人团聚,此刻,西南方向的一处官署值房中,仍不时有着面带煞气的锦衣将校进进出出。
前锦衣指挥使尚勇坐在条桉之后,正在低头翻阅着一摞厚厚的卷宗,其人身形精瘦,面皮黝黑,捏着卷宗的手恍若鸡爪。
这位前锦衣指挥使并未恢复官职,如今连官阶也没有,但因为领着宫里的特旨,在南京锦衣府中也无人敢对其不敬。
而这是一座临时辟就的官署,专门用来调查先前的赵王余孽陈渊刺楚一桉。
此刻,一个校尉来到尚勇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尚勇抬起头,脸上现出一抹凝重,放下手中的卷宗,道:“随我出去迎迎。”
这位永宁侯不是善茬,他的弟子仇良发配至北平,就是这位永宁侯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