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就是他先前说的,贾珩小儿得大汉气运所孕育,在对虏战事上自有一番作为,所以才有这等奇技淫巧。
其实,杨国昌以微末小吏的浊流出身,因善于理财而为崇平帝不拘一格提拔,与四川总督高仲平同为崇平帝的心腹重臣,反而没有那些清流一般视工匠为粗鄙贱业。
韩癀道:“戴公公,我看看这望远镜。”
戴权接过望远镜,笑道:“韩阁老,请。”
韩癀接过望远镜,向着正在赶来的众人望去,心头同样微微惊了一下,放下望远镜,说道:
“此物当真是军国利器,只是如落在歹人之手。”
戴权笑了笑道:“韩阁老,陛下方才也是这么提点永宁侯,永宁侯也有防备手段。”
看着那一幕,南安郡王冷哼一声,目光阴沉几分。
贾珩小儿自知打不过女真,就想着用什么火铳、望远镜增加胜算,但与女真两军决胜,多在弓射争锋,岂在于此?
这时,随着贾珩领着一众女真俘虏接近太庙的前门,站在城门楼上的崇平帝以及大汉群臣都齐刷刷地看向那女真俘虏。
此刻,贾珩将手掌立起,说道:“跪!”
随着一声令下,押送的府卫按着女真正白旗旗丁,向着城门楼上的崇平帝跪下。
贾珩此刻也翻身下马,拱手道:“启禀圣上,女真正白旗俘虏押到,匍匐朝见天颜,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贾珩的一声音,周围押送着女真俘虏的锦衣府卫和内卫则是按着女真俘虏跪将下来。
有一些女真旗丁早已有气无力,也没有抗拒,就轻而易举地跪拜,还有一些桀骜不逊仍在挣扎,但很快就被两旁的大汉锦衣府卫死死按倒在地。
此刻站在城门楼上邀来观礼的女真亲王硕讬面色阴沉似水,手中握紧的拳头狠狠砸了砸城墙头,“砰砰”响声中,手上鲜血淋漓,不远处的张尚脸色也不大好看。
此刻,不少府卫将二人团团围拢而住,自不会容许二人发难。
就在这时,内监来传,天子让硕讬与张尚这两位女真正副二使近前问话,同时另外一边儿前来观礼的朝鲜将校等人也近前而来。
嗯,显然对天子而言,这个时候,如果装逼没有背景板,无疑是相当无趣的,就成了抛媚眼给瞎子看。
不大一会儿,硕讬与张尚在一众锦衣府卫和内厂厂卫的“保护”下,来到城门楼去见崇平帝,另外一边儿朝鲜水师将校则在李道顺的引领下前来。
见着下方的女真正白旗旗丁,朝鲜水师将校面色有些不自然。
崇平帝看向硕讬以及张尚二人,目光冷芒闪烁,面色如霜。
“跪下。”一个锦衣将校在硕讬身旁冷喝道。
硕讬冷哼一声,梗着脖子说道:“我为特使,焉能跪汉廷之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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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科道言官闻言,纷纷怒目而视,齐齐发出冷喝道:“放肆!”
南安郡王挺身而出,沉喝道:“番邦虏王,大汉天子圣颜跟前,焉敢放肆!”
此刻,心头微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给硕讬一个大巴掌。
快行几步,正要施为,耳边却听到崇平帝的声音:“严卿。”
南安郡王面色悻悻,只得退下。
崇平帝摆了摆手,看向硕讬以及张尚,冷声道:“硕讬,尔女真在三十年前不过我大汉奴仆,持兵反叛,窃据辽东,如今女真来犯虏寇皆为我大汉所斩,你还有何话说?”
硕讬愤愤说道:“汉皇,我家皇上早晚踏平神京!尔等君臣皆为我家大汗所擒!”
张尚闻言,面色微变,看了一眼硕讬,心头大急。
这般激怒汉皇,他们还能安然回去?
崇平帝看向两人,冷声道:“事到如今,还敢大言威胁,来人,将此獠拿下!”
这时,几个虎背熊腰的府卫近前按住了挣扎不已的硕讬。
“汉皇,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时,张尚面色微变,急声说道。
这时,礼科给事中胡翼说道:“圣上,我泱泱华夏,礼仪之邦,不宜斩敌来使。”
韩癀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言,此事天子当有分寸。
齐郡王以及魏王陈然看向天子,静待处置。
这时,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山字无翼冠下的晶莹玉容,清绝幽冷,出言斥责道:“一派无言,大汉天子跟前,东虏又非一国,也敢称国使?”
胡翼、魏王、齐郡王:“???”
崇平帝:“……”
转眸看向那按着绣春刀的飞鱼服少女,崇平帝心头一阵老怀大慰。
暗道,咸宁跟着子钰,应该是没少学东西,真是口舌伶俐,还真有几分英气。
不过,他原没有斩女真使者之意。
魏王陈然看向咸宁公主,目带惊讶,一旁的宋璟也投向那少女,面有动容。
梁王陈炜则是目焕神采地看向自家五姐,似为其英姿所怔。
陈泽同样惊讶地看向自家姐姐,眼眸眨了眨,心头微讶。
李婵月拉了拉自家表姐的素手,弯弯柳叶眉下,明眸闪烁。
“先将硕讬带至驿馆,好生看押起来。”崇平帝面色默然片刻,沉声道。
府卫应命而去,然后押着剧烈挣扎,口中仍叱骂不止的硕讬前往驿馆。
崇平帝看向几个皇子,心头暗叹了一口气,旋即看向张尚道:“你曾也为汉臣,为何屈身事虏?”
张尚硬着头皮,拱手说道:“当年辽东失陷,铁岭卫指挥使饶周,孤立无援,在下为其部属,随之从女真编为汉军八旗,漂泊在外,身不由己。”
崇平帝冷峻目光投向张尚,默然片刻,心头杀意敛去,沉声道:“来人,也押往驿馆。”
留着此人,回头可以让子钰讯问女真国内情形。
既然不打算与女真和谈,那么女真使者这些所谓使者就没有放回去之必要。
此刻,文武百官都静静看着天子处置两使,心头复杂,自从与女真罢和谈之议后,天子的态度倒是如崇平初年一般愈发强硬。
而再看下方押送着女真俘虏进入太面前殿的蟒服少年,如韩癀、赵默等人目光凝重,已然心生忌惮。
……
……
太庙,西南角井亭的一方淡黄色华盖下,隆治帝举目眺望着跪拜于地的女真俘虏,皱纹愈见的苍老面容上见着唏嘘,说道:“倏然三十年矣,不意复见东虏跪拜大汉天子。”
冯太后搀扶着太上皇的胳膊,那肖似晋阳一二分温婉、雍丽神韵的凌厉眉眼之间蒙上一层欣慰,说道:“如今,大汉整军经武已见成效,对敌也见捷音,中兴不远了。”
一旁的太上皇的妃子顿时说着吉利话。
隆治帝苍老目光温和地看向远处那蟒服少年,笑道:“开国之时,荣宁两府几代下来,原本以为子弟多为纨绔膏粱,朕闻之还颇为痛心疾首,谁知出了这么个武勋子弟,真是少年英雄,英姿勃发啊。”
冯太后柔声道:“认真论起来,那贾子钰还不是宁国嫡脉,其原是宁国庶出旁支。”
此言一出,太上皇面上的笑意滞了下,旋即,叹道:“是啊,庶出未必不贤。”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也飞快交换了个眼神,心头皆是一凛。
端容贵妃抿了抿唇,暗道,如是陛下听到上皇如此言说,只怕心头也会欣慰不已。
宋皇后则是看向那身形苍老的太上皇,美眸闪了闪,对太上皇所谓庶出未必不贤之语,倒是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当年太上皇耽迷享乐,朝纲败坏,岂会有今日国势江河日下?
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才四十出头就已华发早生,这大汉的江山社稷,今天才见到了中兴希望。
想起几个月前在中原发生的那场叛乱,那时候圣上吐血晕厥,真是天都要塌了,多亏了子钰……
嗯,不知为何,宋皇后忽觉芳心剧烈跳了跳,分明又是想起那天的难言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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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冬日有些寒冷之故,丽人粉唇微抿,攥紧了手里的手帕,只觉娇躯随之有着几许轻微颤栗。
端容贵妃则是继续眺望着城门楼上下,清冷目光落在那步行押送着女真俘虏的蟒服少年,美眸中见着几许欣然之色。
咸宁与子钰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永宁侯押着女真俘虏过得前门了。”内监喊着,隆治帝领着冯太后以及宫妃转过来,隔着城墙看向队伍严整,渐渐进入太庙广场的贾珩以及女真俘虏一行。
此刻,女真俘虏在锦衣府卫和内卫的押送下,来到前殿的汉白玉广场之上。
按着陈汉典制,每当岁末、登基、大婚、凯旋、献俘等大典,皇帝、王公都要到太庙祭祀。
一步步来到前殿之前,那里供奉着陈汉的列祖列宗,而左右配殿则是开国之时的忠孝贤良祠。
蟒服少年按着腰间的天子剑,率领锦衣府和内厂的厂卫,押着女真俘虏来到殿前。
此刻,崇平帝已经领着文武百官进入前殿之中。
早已有礼部的礼官点好殿前大鼎中插着婴儿手臂粗细的香,火星闪烁间,燃起袅袅青烟。
而礼部侍郎姚舆以及礼部的官员、都察院的科道御史,钦天监的官员,分列站在廊檐之下。
礼部侍郎姚舆拿起准备好了祭文,正是那篇徐开所上的祭表,此外,另由翰林院书就一篇给陈汉列祖列宗的祭文。
后一篇主要是叙说辽东之战的本末情由,以及如今获得大胜的意义。
“跪!”
随着礼部官员的声音,女真俘虏在大汉君臣的见证下,“噗通通……”相继跪将下来,朝着陈汉的列祖列宗叩拜,而后这才在府卫的押送下,相继离去。
而崇平帝这才带着文武百官祭拜着前殿的陈汉列祖列宗,在一片肃穆气氛中向着陈汉太祖、太宗上香祭拜。
一场堪称繁复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典礼下来,太庙献俘渐渐落下帷幕,而后已近申牌时分,天色昏沉沉的,抬眸看去,就见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飘荡下来。
而隆治帝则在观摩完献俘以后,未等祭拜陈汉列祖列宗,就已在冯太后以及宫妃的相陪下回返宫中。
多少有些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崇平帝此刻领着文武百官出了太庙,站在广场中,抬头看着鹅毛大雪,对着一旁的杨国昌、韩癀等官员,感慨说道:“诸卿,天象有感,瑞雪兆丰年啊。”
众臣纷纷附和说着吉祥话。
不过,这般大雪肯定可以缓解关中大地的旱情。
“陛下。”戴权与几个内监打着伞盖,为崇平帝遮蔽起头顶的满天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