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点了点头,一边儿落座,一边儿说道:「齐阁老,奴酋十五弟多铎领着一众亲卫假扮刺客,想要刺杀于我,被我击伤,现在还在逃遁,锦衣缇骑以及骑军正在搜捕此獠。」
担心齐昆不知多铎的重要性,道:「多铎其人能征善战,足智多谋,在东虏立国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自以为能,深入我境,正是除掉此獠之机!」
齐昆道:「多铎此人,我也有所耳闻。」
贾珩凝眸看向对面的中年官员,问道:「齐阁老也知其人?」
在古代王朝,不是任何官员都知兵虏之事。「据边将所言,多铎在历次入关南侵之时,血气悍勇,逢战必先,在蓟镇、宣化等地多负盛名,如今自持武勇,行险一击,倒也不足为奇了。「齐昆看向对面的少年,道:「他刺杀永宁伯,想来是认为永宁伯几为日后心腹之患,想要提前铲除。」如此说来,眼前少年的确为应对虏事的专务人才。
这种来自敌人的肯定,毋庸置疑,更具有说服力。
贾珩沉吟道:「内里有盐商马显俊等人为其递送消息,这些商贾与东虏借海上贸易走私者,早就暗通款曲,据多铎身边儿的蒙古亲卫交代,扬州盐商中有商贾与其递送消息。」
其实,也未必是马显俊递送的消息,但这并不重要,已经没有人在意了,反正只要两者有着商贸走私,就是触犯了禁忌。
齐昆迟疑了下,问道:「此事是否会影响到扬州盐务?」
贾珩道:「齐阁老无须担心,盐务一事与此大抵无涉,而东虏之酋王在扬州府刺杀、逃遁,如视无人之境,系因江防疏漏空虚,我打算向圣上上疏,整饬江南、江北两座大营
,重新检视、梳理江防,还请齐阁老联名具题。」
此刻的淮南之地因为是盐区,故而在都司卫所制之下,设巡检司,烽堠三级守御体系,此外,入海口的掘港、庙湾、东台有三守备。
齐昆道:「这需和金陵兵部有所协商才是。」想了想,又问道:「今盐商勾结东虏,想来非是个例,可见废除专商引岸之制,迫在眉睫。」
因为盐务的主导权在贾珩前天请了旨意后,已经由贾珩主导,齐昆琢磨一下,就想问问意见。贾珩道:「专商引岸制弊端甚大,但开中法也未必没有弊端,占窝之事不说,就说边军每年粮饷庞大商人输米以北,成本高昂,而商屯无良田可耕,也未必愿意前往运粮,而边军牵涉到整训之事,不是将两事结合在一起,就能药到病除,立竿见影的。」
「边军如今不是经过几位军机整饬,削减了不少人浮于事的兵将。「齐昆道。
贾珩道:「账面上的经制兵额是少了,但战力还能留存几何?今岁或明春,东虏入寇,一旦有警,能否抵挡?这些都在两可之间,如是贼寇四野跃境而入,彼等边将以兵力不足,边军经制兵额,说不得还有反复。」
最终发现裁军之后,边将摆烂,说并无富裕兵力可与敌野战,那么这次边军裁汰就是失败的,他觉得南安郡王以及忠靖侯的所谓整顿,多半也是一阵风。
好在还有京营威慑,否则,什么整饬边军,人家根本不鸟你。
贾珩道:「既边事不定,盐事则如浮萍无所凭依,何论即行开中?」
齐昆心头一震,片刻之后,问道:「永宁伯为军机枢密,有何高见?
贾珩徐徐开口道:「盐法新制,开中不合时宜,犹待商榷,当然现在不论新制,当务之急,还是将盐运司的亏空追回,重定典制一事,可在以后..是谓打扫干净屋子再行请客,齐阁老以为如何?」
暂且搁置争议先把盐运司的亏空追缴而来,有了银子,那时候无论是重新建一支军队,摧枯拉朽地为边军换血,还是对边镇将校收买,都有了底气。
这才是他贾珩版的以盐事济边事。
齐昆咀嚼着贾珩的「打扫干净屋子,再行请客」之言,心头隐隐有所明了,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先行如此吧。」
打扫干净屋子,那么谁是污垢,只能是盐商!
林如海静静看着这一幕,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也有几分感慨,真是后生可畏。
甄家庄园中--
后院花厅之中,甄晴刚刚沐浴而毕,换了一身丹红色长裙,青郁秀发在头顶盘成大气的云髻,只是此女的脸型就不是那种珠圆玉润的模样,眉眼凌厉之色不减分毫。
愈发浑圆、酥翘的磨盘落座在椅子上,柳眉之下,一双凌冽凤眸看向不远处的嬷嬷,道:「那边儿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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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盐院的林老爷说,永宁伯并无大碍,反而是那刺杀的虏酋之王,受得重伤而逃,扬州府城都在兴兵抓捕。」前去打探消息的女官说道。甄雪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温宁如水的眉眼中见着忧色,问道:「姐姐,这东虏的人怎么会刺杀于他?」
甄晴凤眸熠熠生辉,心底有着几分振奋,道:「这分明是视他为来日大敌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以后对虏之战,再行建功立业,所以他这辈子都别想甩掉她!
甄雪想了想,轻声道:「姐姐,我们在扬州也停留两天了,该乘船去金陵了。」
「王妃,听说永宁伯为了抓捕那虏酋之王,派兵马封锁了渡口,严禁外出。」女官道。
甄晴放下道:「明天找找他,看怎么说?」
「还找?」甄雪忍不住说着,忽而意识到失言,神色不自然地看
了一眼自家姐姐。
心道,你们要不两个天天住一块儿,睡一起得了。
甄晴道:「现在渡口封锁,没有他的手令,我们也离不得这扬州。」
说着,屏退了一众嬷嬷和女官。
甄雪秀眉颦起,看向甄晴,问道:「姐姐,我的意思,咱们还是早些回金陵,与父亲商议商议,织造局亏空的事儿想想法子才是。」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亏空可不是一两百万两,那般大的窟窿,填不上的。」
如果能填上,她早就想方设法填上了,有些是太上皇时候留下的窟窿,这谁填得上?这个可以不说,这些年经手截留的款项也有不少,有的转换成产业、田地、金银器玩,总不能都变卖了吧?
那就不是宫里来抄家,而是自己抄自己的家。甄雪忧虑说道:「那该怎么办?如真的有一天,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亲身陷囹圄?」
相比甄晴还心存侥幸,甄雪对贾珩所言几是奉若圭臬。
「真到了那一天,你我也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有心无力。」甄晴玉容如寒霜微覆,目中闪烁冷色,道:「只有我们两个保全之后,才能救着家里人。」
甄雪看向自家姐姐,心头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