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下游崇明沙以西是一片沙洲岛屿,芦苇浅滩,水流激险,常有漩涡,非积年船工不可涉临。陈汉隆治至崇平初年,不仅京营以及边军武备废弛,江防也渐渐形同虚设,时而有江左亡命之徒聚于此地,购置舟船,或沿海行商,或劫掠商贾,纵然地方督抚缉捕,彼等等收买的士绅与管理报信,远遁江浙舟山诸海岛藏匿。
此刻一座不知名的沙洲之畔,夏日傍晚,海风呼啸,白色浪花拍打着岸边礁石,发出一声声「啪啪"之音,岸边儿芦蓬之下,数十人簇拥着几个身形魁梧,面容沉凝的中年汉子。
为首之人紫红脸膛,浓眉大眼,颌下蓄着短须,只是面上沟壑丛生,似有风霜之色,其名严青,是这群聚于此地的盗寇帮匪之金沙帮的头目。
左侧是一个大饼脸,络腮胡,面容黝黑,右边脸上见着一道刀疤,穿着短打衣裳,身前的胸毛***着,颇是不修边幅,其名牛武。
另外一人,身形稍瘦,面容以及皮肤泛起古铜色,只是断眉之下,目光藏着精明之色,其名陆镇海。
三人为结义兄弟,原是淮徐等地的乡党,后来纠结一伙匪寇,聚集在崇明岛附近的沙洲,活跃于江浙沿海,渐渐纠集了多达三四千人的帮众,自号金沙帮,初期是亡命之徒,后来就是贩着私盐,以船为屋,泛舟江海。
岸边儿一众等候多时的人,惊呼道:「人来了。」
倏而,一艘巨大的海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桅杆之下,鼓帆张悬,海天之间,海浪滔滔。
说话之间,从海船放下舢板,从其上见着十来个身着短打服饰,前额剃发皆是明亮的额头,蓄着鞭子,一看就非中原人士。
十来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悍的卫士,簇拥着一个身形魁梧、三十出头的汉子。
那汉子面容宏阔、气质粗豪,身穿武士劲装,一双虎目精光熠熠,不时闪过睿智之芒神采飞扬,顾盼自雄,虎口紧紧按着腰间的一口宝刀。
为首的金沙帮帮主严青,则是领着一众兄弟,快行几步,向着不远处的来人拱手道:「严某见过十爷。」
听一同做生意的老姚所言,这是北面过来的大人物,听说是什么郡王。
中年汉子打量着对面片刻,近前伸出如虎钳子的双手,扶住严青的臂膀,笑道:「严帮主,诸位兄弟,不必多礼。」
仍是一口熟练的汉语只是口音略有几分古怪,带着一些别扭。
双方寒暄而罢,严青邀请着中年汉子前往岛上临时搭就的居所,因为先前已有书信和中人叙说商贸往来之事,倒也相谈甚欢,主要是江南的丝绸以及各种瓷器、茶叶,通过海路送至葫芦岛一线沿海,以供东虏的贵人使用。
这些来自大汉南省的物资,在金国境内相当紧俏,为一些贵族女眷喜爱。
双方坐在一起谈话,那位唤着十爷的青年,目光逡巡过前方的,笑了笑道:「诸位都是江湖好汉,屈居在此,英雄不得伸展,在下为诸位兄弟抱憾啊。」
这时,身旁的一个五十左右,头发灰白的老者,笑道:「严帮主这里兵强马壮,手下弟兄也是龙精虎猛,真是豪迈义士啊。」
严青笑了笑,目中闪过一抹幽晦之色,一时不语。
因为之前就从中游说过,北面封官儿赏金,在沿海骚扰着江南沿海诸省,等事成之后,甚至裂土封藩,当然这种话听听也就是了。
那位姚姓老者笑道:「年初咱们说的事儿,不知严大当家考虑的如何?」
「姚掌柜,朝廷可不是那般好对付的,就我们这些弟兄,比之先前中原的高大王如何?这出头的椽子先烂,姚掌柜高看我们了。」严青沉吟片刻,笑了笑,婉拒说道。
眼前这些人后面靠着北面,从手中换取一些财货,如果官军进剿,引为奥援,至于对抗朝廷,脑袋被驴踢了,现在原本风雨飘摇的朝廷,又有振奋有为之势。
这就是因为贾珩在中原星火定乱,有力地震慑了天下的龙蛇草莽。
此言一出,姚掌柜笑了笑,道:「严大当家,先前不是说好了,这怎么又起了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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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青面上笑容不减,说道:「当初,严某只是说看不惯朝廷有那个意向,但严某从未说即刻就与朝廷作对,我等虽然亡命江海,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如朝廷势弱,那自不用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那被称为十爷的青年,目光咄咄地看向严青,朗声道:「严帮主,汉人有句话,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想那陈汉太祖,当初也不过是余姚一普通百姓,还不是创下这社稷基业,如今陈汉朝廷无道,各地义士风起云涌,诸位弟兄在江南之地,南兵文弱,纵横驰骋江山,不比现在海上漂泊要逍遥自在?」
这时,严青身侧的陆镇海,接话说道:「十爷,朝廷势大,我等是有心无力,光凭着手下这么点儿人,势单力孤,碰上朝廷就是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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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称为十爷的青年笑了笑,目光深处闪过一抹精光,笑道:「我来这里,就是应援诸位弟兄,希望诸位能够能够壮大,能够自立一方。」
这汉境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儿,在盛京他也听到一些消息,陈汉以前宁国公一脉整顿京营,平定中原之乱,一时间威震天下,从那以后,原本答应的好好的金沙帮,又开始含糊其辞起来。
那贾珩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一路过来,听说这小子还帮着安治中原,今年以来,原本全线决堤的黄淮河患,根本没有酿成什么祸乱。
这一路上,购买的三国演义,更是计谋百出,甚至八哥和兄长也都是赞不绝口。这小子不能留着,如是有机会,需得除掉才是,否则来日必成大金的心腹之患!几人议论着,金沙帮终究没有答应举事。
之后,严青唤着人准备酒宴,招待着远道而来的金国贵人,之后,唤着歌姬从外间而来,身段儿柔软如杨柳,肌肤酥软雪白,轻笑弹唱,吴依软
语。
一时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停,场中气氛渐渐推向高潮。
十爷身后的几个巴图鲁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大着,目光几是看直。这南人的小娘皮,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
招待着来自金国的几位贵人,就在这时,外间来一个人,进入厅中,在金沙帮帮主严青耳畔嘀咕几句。
严青听着听着,脸色微变,目光凝重起来。
被称为十爷的青年,虽是欣赏歌舞,但其实留出一多半心神放在严青身上,察言观色,放下酒盅,看向严青,笑问道:「严帮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严青面色见出几分凝重,说道:「十爷,严某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大汉永宁伯,似是乘船南下扬州,不知是要做什么?」
青年闻言,心头一惊,道:「未知此人现在何处?」
严青道:「还在运河路上,这会儿许是已经到了河南之境,也没说是要往哪儿去,但弄不好就来扬州还有金陵。」
此言一出,一旁的陆镇海说道:「大哥,永宁伯这次来扬州,是冲着我们来的。」
「只带了锦衣府的人,并未带着大军,想来不是,再说我等这二年也是和气生财,没有造出什么大案子。」严青沉声说道。
金沙帮也不是蠢货,也就干干敲诈勒索,劫道走私之类的治安事件,从来想过没有攻破州县,那么这等疥癣之疾,自然不值得沿海官员为此上报朝廷,引来一通训斥。
那名为十爷的青年目光一闪,问道:「可知永宁伯,现在在哪儿?」
严青也不隐瞒,或者说方才就是有意叙说,朗声道:「听说这会儿还在路上,应是还在河南,想来这次是为着扬州盐务的事儿,朝廷整饬盐务,打击私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这一次动静比较大。」
金国境内也有盐场,设在营口境内,但产量不高,而且品质也不如淮盐,当然走私盐运至金国境内只是走私诸般货品的一种。
那名为十爷的青年,举起酒盅,说道:「如有此人确切的行程,可否铲除此人,以绝其患?」
严青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容易,这永宁伯位高权重,出入必有扈从警戒,想要刺杀也不太容易,况且此事也有后患,引来朝廷震怒,大军齐至,不到万不得已,实不可再行险策。」
如真到了事不可为之处,也只能行此险策,无非是远遁海上,过上几年苦日子。
十爷笑道:「严帮主如有什么需要援手的,还请言一声,我此行带了不少猛士,可协助除掉此人。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这位曾在平行时空造过扬州十日血案的多铎郡王,心狠手辣,智勇兼备。
严青面色微顿,思索着女真人插手的利弊,但最终按捺住心思,口中打着哈哈道:「如是有需要,定会与十爷请教。」
女真人还是不能插手,不然自此就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