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树文闻言,面色微变,惊声道:「潘大人,这怎么能?」
「永宁伯闭门不见你我,沈节夫也借口躲了出去,这不是准备弹劾你我,又是在做什么?」潘汝锡道。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官僚,宦海沉浮,从沈邡的一些反应中已经看出了苗头,现在已不是自家孙子身陷囹圄的问题,而是可能会牵涉到自己。
钱树文闻言,面容灰败,旋即,目光紧紧盯着潘汝锡,问道:「潘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钱大人,老夫还想问你呢?好端端的,户部官粮怎么会被向东他们几个发运至淮安府倒卖?」潘汝锡皱眉问道。
「这....这下官也不知情啊。」钱树文目光略有几分躲闪,连忙说道。
潘汝锡瞥了一眼钱树文,恼怒道:「你不知道?仓场侍郎谢公望与你素来相善,你那妹夫倒卖的官粮比之东儿尤有过之,你会不知道?」
他怀疑别是自家孙子听了人家的撺掇,着了人家的道儿。
钱树文苦着脸说道:「大人,这都是小儿辈借着下官与大人的名头行事,下官也不知何故,只要向他们询问。」
潘汝锡摆了摆手,面色愁闷,叹道:「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还是想想怎么写自辨的奏疏,按老朽所料,只怕要不了多久,朝廷问罪的钦差就到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他毫不知情,就被自家孙子给坑了一手,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神京城,宫苑,后花园
已是六月下旬,天空晴而未雨,御花园中百花盛开,蝴蝶在花丛中翩跹起舞。
依傍湖畔的凉亭中,崇平帝与宋皇后两人坐在石凳上,一边儿欣赏着花园中的景色,一边聆听者阵阵琴曲之音,分明是容妃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古筝后,抚弄琴弦。
崇平
帝眺望着西南方向正在忙碌不停的内监,说道:「这批番薯种下,按着那何氏兄弟所言,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收获第一茬儿,那时候就可看到产量了,如果亩产几十石,我大汉再不复饥馑之忧了。」
宋皇后眉眼弯弯,笑意明媚好似花霰,柔声道:「民以食为天,那时就是四海升平,天下大安。」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百姓如有口吃的,也不会再有中原之乱,朝廷再谋其他大计,也能从容许多。」
百姓只要有口饭吃,再怎么也不会酿成民变,对抗朝廷,那时候他就能着手内除积弊,外平胡虏,实现当初贾子钰所上《平虏策》之言。
念及贾珩,崇平帝道:「再过几天,子钰也要领着大军返京了。」
宋皇后雍美、丰丽的玉容不由浮起欣然之色,问道:「陛下,这就要回来了?江淮那边儿?」
崇平帝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御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各式花卉,心头难得而言有着几分轻快,道:「江淮大地的洪水陆续退了,受灾的百姓也多有米粮赈济,大体无忧了,而朕的圣谕已经发下去,让子钰领着京营大军班师。」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美眸含笑,柔声说道:「陛下,不是还有后续的手尾?这些可曾都安置妥当了一些。」
「安抚民生等事,朕已让内阁的赵卿处置,当务之急是让京营大军班师,离京离的太久了,将校士卒奔波劳苦,需得奖赏抚恤,以彰赏罚分明之意。」崇平帝放下茶盅,神态从容闲适,一改前段时间听到开封失陷,江淮暴雨的愁闷。
京营在中原、江淮等地的表现,无不有力证明重新整顿的京营,骁勇精锐,可堪大任,而这支精锐却完全忠诚于这位中年天子。
宋皇后感慨道:「是啊,也该回京了,陛下,这又是平乱又是修河的,京营这一走,一晃也好几个月了。」
说着,美眸见着关切之色,问道:「陛下,说来咸宁也许久没回来了,前天听她来信,前段时间随着晋阳押送一批粮食到了徐州,现在不知道离了徐州没有。」
提及咸宁公主不远处正垂下螓首,姿态娴静地弹着古筝的端容贵妃,十根纤若葱白的手指微微顿了下,琴音不由散乱了几分。
气质华贵冷艳的丽人,明洁如玉的额头下,那双远山含黛的秀眉微微蹙起,起身离了古筝,来到宋皇后以及崇平帝近前,行了一礼,唤道:「陛下,姐姐。」
宋皇后螓首偏转,凝眸看向自家妹妹,点了点头,示意端容贵妃坐下。
崇平帝道:「子钰在所上的奏疏中提了一嘴,说咸宁与晋阳她们在押送完米粮之后,已先行回返洛阳了。」
说着,语气有着几分复杂,道:「难为晋阳她能想到,以船只载运米粮输送江淮,以解子钰之厄,听说还带着婵月一同过去,难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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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自家女儿能够在将来赐婚给子钰,他这个妹妹也不容易。既是如此,他倒也不妨成人之美。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古怪之意。
晋阳为了成为贾子钰的岳母,可谓煞费苦心,先是带着婵月,千里迢迢押送治河河帑,而后见江淮缺粮,又闻风而动,再次带着婵月亲自送粮,一路上忙前忙后,尽心尽力。
做到这般份上,似乎也不好从中作梗。
崇平帝转而提及另外一件事,说道:「洛阳嵩县那边儿金矿开采冶炼出来一批,前日,晋阳让内务府以快马送过来一些金沙,看着品相不凡,都是上好的金子,子钰这次在嵩县发现特大金矿,又弄了石炭矿,为朝廷开辟了新的财源。」
宋皇后笑道:「可见洛阳物产富饶,堪为宝地,臣妾记得陛下在潜邸时,臣妾还随着陛下在洛阳居住过,
的确人杰地灵,钟灵毓秀。」
崇平帝感慨说道:「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了,等有机会,朕想着巡幸洛阳。」
宋皇后轻笑说道:「洛阳牡丹甲天下,陛下能过去散散心也好。」
自陛下登基以后,反正她是再也没有怎么出去了,母仪天下,但也被锁在这一方深宫之中。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朕年轻时候,办着国家的差事,大江南北的就没少跑,许是年轻时候去的地方多了,这些年,渐渐淡了。」
这位中年天子当然不是喜欢待在宫里的宅男,其为雍王时也去过不少地方,只是登顶之后,游山玩水的心思自是寡淡,再加上隆治帝六下江南,劳民伤财,崇平帝每思及此,心底深处隐隐排斥巡游这件事儿。
就在帝后两人随意闲聊之际,从御花园的月亮门洞处,戴权沿着石头铺就的路径回来,高声道:「陛下,众臣已经在含元殿前殿等着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迎着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的目光注视,说道:「子钰上的奏疏,弹劾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南京户部侍郎钱树文,纵容子孙趁江淮水灾,多地被淹,地方府库米粮告急之时,倒卖官粮,牟取私利,朕唤了前面的朝臣,准备在好好议一议。「
说着,对宋皇后吩咐道:「西南边儿的那片番薯要好生侍弄,朕平日也会过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