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畔的感慨,宝钗一时默然无言。
她知道自家母亲陪着一众道贺的诰命说笑了一天,心头难免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涩滋味。
薛姨妈也不是喜欢抱怨的人,感慨两句,旋即岔开话题说道:「对了,乖囡,你和你嫂子经常待一起,她有没有......」
宝钗凝了凝秀眉,水润星眸起了一丝羞意,嗔怪道:「妈,你怎么说着说着,又扯我身上了。」
自从宝钗过了生日后,已达及笄之龄,薛姨妈为自家女儿谋划终身的心思又再次浮起来。
「好了,乖囡,我不是发愁吗?」薛姨妈笑了笑,连忙拉住作势欲走的宝钗,笑意盈盈说道:「珩哥儿媳妇儿这几天常常留你在东府说话,如是提起你的大事,你也留意着,实在不行,我这几天往她那边儿勤走动走动。」
宝钗螓首垂下,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满是羞意,低声道:「妈,珩嫂子留我只是说说话,也没说什么。」
「乖囡,你爹去的早,你姨那里自家的事儿都焦头烂额,也使不上力,咱们自家的事儿,还是咱们自家操心。」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轻声道:「妈就是舍上这张老脸,也不能让你耽搁了,你不知道,你大姐姐她说着要出家。」
可以说,元春对薛姨妈造成的震动是触及灵魂的,二十出头的老姑娘,高不成、低不就,说耽搁就耽搁了。
宝钗凝了凝秀眉,被吸引了注意力,诧异道:「妈,大姐姐这是怎么一说?」
「你别和旁人说,是你姨和我说的,你表姐时常买着一些佛经来看,前天,还到你姨那里找了一本孤本的佛经。」薛姨妈低声说道。
宝钗:「......」
抄写佛经?
她看着表姐今天还兴高采烈说着珩大哥的事儿,不像是要出家的样子呀,这怎么......
饶是少女心思慧黠,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者说一时间就没往旁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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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几天元春已经开始为将来「带发修行」做了铺垫,只是王夫人还压制着风声,甚至还想着等贾珩回来,再劝说着元春。
薛姨妈叹道:「她也不容易,只怕是前后一折腾,也心灰意冷了,那甄家两个丫头,当初和她是一块儿长大的,现在一个亲王妃,一个郡王妃,你说她心里能好受?」
宝钗蹙了蹙眉,轻声道:「不是说珩大哥帮着表姐......」
「那哪是好找的。」薛姨妈叹道。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外间传来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妈,谁要出家?」
分明是薛蟠的声音。
不多时,就见薛蟠高一脚、浅一脚的进来,一张在司狱所吃的胖乎乎
的圆脸,因为喝酒,红扑扑如猴屁股一样,眉眼间更是带着繁盛笑意。
「蟠儿,怎么喝这么多酒,你瞧你这一身酒气!」薛姨妈见得薛蟠,先是一喜,旋即皱了皱眉说道。
薛蟠嘿嘿笑道:「妈,又在操心妹妹的婚事了。」
薛姨妈,宝钗:「......」
薛蟠近前,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摇着大脑袋,说道:「妈,你听我说两句。」
这时候,薛蟠也是借着一股酒意,打算将心底一些想法给薛姨妈说说。
薛姨妈脸色一黑,恼怒道:「混账东西!吃多了酒就来胡吣,同喜,同贵,拉着他出去醒醒酒!」
「妈,我刚才可听了有一阵儿了,妹妹也大了,我爹去的早,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操心,谁操心?」不等同喜、同贵来拉,薛蟠铜铃大的眼珠子瞪起,低声说道。
薛姨妈听了这难得一见「懂事」的话,只觉心头又喜又恼,叱责道:「你个小孩子,懂个什么?你自己的心都操不好,还操别人的心?」
这时,宝钗羞道:「妈,我先回屋去了。」
「妹妹别走,我这十天半月不回来一回,下次就要月底了。」薛蟠连忙唤道。
宝钗一时间,秀眉蹙起,抿了抿粉唇,心思也有几分复杂。
薛蟠叹了一口气,道:「妈,咱们不说入宫待选的事儿,那谁也没法子,就说现在,也是我连累了妹妹,如今但凡是京里的好人家一打听,我在牢里坐着,没有人不打退堂鼓的。」
碰到他这么一个摊上人命官司的哥哥,京中有权有势的好人家,不愿意招惹麻烦。
碰到一些普通人家,别说他看不上,妹妹也看不上。
此言一出,薛姨妈和宝钗都是陷入短暂安静。
或者说,薛蟠的话原本就有一些道理,只是薛姨妈先前不愿直面。
好人家但凡打听一下,一个哥哥是杀人犯,正经的官宦人家,愿意娶着为正妻?
薛蟠眼珠子转了转,叹道:「妈,要说,也别寻旁人了,就珩哥儿吧!你说他才多大,现在可就是伯爵了,哪怕是舅舅也不及他了,珩哥儿他管着京营,以后立功劳的机会更是多的是,将来只怕是要封着郡王的,我听说这郡王侧妃一共四位,有了子嗣,还能请封着爵位。」
薛姨妈脸色一黑,恼怒道:「混账东西,我还当你长进了,原来让你妹妹给人家做小......你个混账东西,我打死你!」
说着,就四下找东西,要去打薛蟠。
宝钗凝了凝秀眉,杏眸微动,一时怔怔无言。
自家兄长能有这番想法,并不出奇,珩大哥他就算在整个大汉朝,也是绝世无双,其实,就算没有成亲,她商贾之女的身份,严格论起来,也......
薛蟠忙道:「妈,你先别急,这是侧妃,听说比寻常诰命夫人都尊贵,怎么算是小的?」
事实上,哪怕宝钗上京待选成功,入宫也不能说是妃,没有临幸,贵人都不是,遑论嫔妃。
薛姨妈脸色变幻,一时间火气稍退,低声道:「可珩哥儿他还不是......没到那一步?」
「真到那一步,你再想着,可就晚了,这府里哪一个不是眼巴巴盯着?我听小厮说,东府尤大嫂子的两个妹子,就是那个老三,等珩表兄回来,表嫂就张罗着纳进门,给珩表兄收做偏房呢。」薛蟠压低了声音,道出一个从凤姐院落的几个陪房听来的「秘密」。
宝钗藏在衣袖的手,攥了攥,水润杏眸蒙上一层晦色。
尤三姐的事儿,她听秦姐姐提及过,用意,一是大家族绵延子嗣,二也是因为那位咸宁公主。
倒也不打紧,妾室
而已。
听秦姐姐说,尤三姐在府上那么久,珩大哥他连正眼都未曾看过,反而那段时间对她......
宝钗念及此处,芳心一跳,只觉臊得慌。
她怎么了......越来越不知羞了,怎么能当着母亲和兄长的面,想这些风情月思?
薛蟠压低了声音,道:「我可听说,她们两个去年就赖在东府里不走,妈,你猜能打着什么主意?她们进府时候,珩表兄连男爵都不是,现在可就是伯爵了,按珩表兄这势头,将来真要有封郡王的一天,那时候再给她们侧妃?妈,你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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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面色变幻,一时间被说的心思起伏,想要张嘴骂上两句,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骂起。
不等面色变幻的薛姨妈恼怒,薛蟠转头看向宝钗,笑了笑道:「妹妹是个心里有数的,我就不用多说了。」
他去司狱所,妹妹去年经常找着珩哥儿,两个人接他那几回,他使了银子询问,听说两个人坐在一辆马车,这里面要没事儿,他能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再说,妹妹打小儿就聪慧,可以说仅次于他,说不得早就先下手为强......
「妈,我......我先回去了。」宝钗被薛蟠一番醉话说的又羞又恼,再也坐不住,起得身来,就要回房去。
见宝钗被气走,薛姨妈对薛蟠怒目而视,作恼道:「你......非要气死我不是。」
「那你和妹妹说话,我去洗澡,睡觉。」薛蟠笑了笑,抢先一步离了厢房,嘴里咕哝道:「反正侧妃就四位,先到先得。」
说着,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厅堂。
薛姨妈:「......」
这都叫什么话?
不过,郡王侧妃是四位,嗯,这个她是知道的,可......
是了,珩哥儿如果有一天封着侧妃,四个名分,东府那尤氏两姐妹,眼巴巴地一旁等着,难道让她们成了侧妃?
薛姨妈只觉得心头一股烦躁涌起,眉头紧皱。
尤家的出身,她可是打听过的,尤家老娘的名声不是太好,她们两个姐妹也能成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