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崇平帝:树欲静而风不止

金孝昱咬牙切齿地发出虚弱的声音,道:“还能是谁?宁国的贾珩!”

柳芳之母勐地一砸拐杖,银发上别着的发簪都在晃动着,说道:“老身这就进宫见皇后娘娘,不能这般欺负人。”

穆胜想了想,劝了一句道:“老太君,柳叔在禁宫中与贾子玉争执,为他拿了把柄,这会儿杖责柳叔的消息只怕已达御前,纵是老太君求到皇后那里……”

有些话不好说,但劝戒之意不言而明,哪怕求到皇后娘娘那里,也不会起什么用。

柳芳之母孙氏,却强硬说道:“老身不仅要去求见皇后,回头还要去荣国府理论,他们贾家出息了,现在宁国府出了个了不得人物!有了一点儿权势,就小人得志!”

愤愤说着,一边吩咐下人搀扶着柳芳去治伤,一边在丫鬟和嬷嬷的陪同下,向着宫门而去,打算寻宋皇后告贾珩一状。

“这事儿没完!”金孝昱脸色难看,沉喝一声,然后在夫人程氏的搀扶下,上了一辆马车。

只是柳芳之母孙氏刚刚往宫门行去,却见从宫门方向来了的几个内监,为首者着大红袍服,头戴黑色山冠,正是大明宫内相戴权。

戴权望着气冲冲的柳芳之母孙氏,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去路,说道:“老太君留步。”

柳芳之母孙氏见此,面色微变,问道:“戴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逢年过节,宫里赏赐勋贵礼品,戴权也有传旨,而诰命夫人进宫觐见两宫,也曾见过这位权阉,故而孙氏识得戴权。

戴权道:“陛下先前说了,柳、金二人对军机大臣无礼,锦衣都督斥责二人,二人仍不知收敛,锦衣都督遂命锦衣校尉杖责之,老太君,圣上这会儿刚和皇后娘娘用着午饭,等会让还要午憩,圣上可为着国政没睡几个囫囵觉了,老太君确定这会儿真的要惊扰圣安?”

崇平帝得了锦衣奏报,情知二人还要生事,就派了戴权,算是给贾珩收拾手尾。

柳芳之母孙氏心头一沉,问道:“那老身要问一句,那贾珩是不是因为军机处的公事,故意朝芳儿身上撒火?”

戴权道:“老太君,此为无稽之谈!金、柳二人确有无礼之处,锦衣卫士都能做证,不过念其初犯,陛下已着太医院的太医,到府上为两人诊治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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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芳之母孙氏闻言,朝着大明宫方向行礼,说道:“多谢圣上体恤。”

一旁的柳芳之妻唐氏见势,也低声劝道:“母亲,先回去帮着相公治伤吧。”

“你随老身去荣国府,去和荣国太夫人好好说道说道。”柳芳之母孙氏终究忌惮皇宫这边儿,不敢再不依不饶,打算去荣国府寻贾母讨个说法。

待柳芳之母孙氏离去,戴权暗暗摇了摇头,然后返回坤宁宫复命。

坤宁宫,圆几之畔,崇平帝放下快子,接过宋皇后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端起香茶,低头品茗。

“圣上,贾子玉杖责西宁郡王,还有理国公家的柳芳,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宋皇后雪颜玉肤上满是担忧之色。

其实也是试探,眼前这位天下至尊的心思,是不是对贾珩圣卷衰退了一些。

崇平帝面色澹漠,放下盖碗,道:“年轻人争强好胜,倒也没什么,西宁郡王世子或许怀恨子玉,但其还不至向西宁郡王告状。”

这位天子引东平、西宁两家入京,本意也是拉拢两家势力,而两家求为质子,则是体察上意。

宋皇后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盈盈秋波泛起,柔声道:“陛下,他们原本就看不对眼,如今在一衙共事,难免磕磕碰碰,如是为意气之争屡作争执,只怕于社稷是祸非福,当然这是臣妾的一些妇人之见。”

宋皇后说着,忽而意识到自己对政事发表意见有些不妥,连忙给自己叠了一层BUFF。

崇平帝沉吟道:“子玉他性情刚直不弯,倒不会吃什么亏。”

这一点儿,他也考虑到,只是暂且还不知如何处处理。

宋皇后“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提起茶壶给崇平帝斟了一杯,如霜皓腕上的碧镯子在水气中凝结露珠。

“梓潼。”在“哗啦啦”的茶水出壶声中,崇平帝忽而唤道。

“陛下怎么了?”宋皇后问着,将盛好的茶盅递给崇平帝,清亮晶莹的凤眸似是眨了眨,眼神分明带着几分好奇,让这位孕育两子的美妇多了几分灵动的稚美。

“其实朕对子玉所言……仍还有几分疑虑。”崇平帝沉吟了下,就将方才议事与宋皇后了。

心底失望归失望,可鉴于贾珩以往几乎没有一次失算,崇平帝转念之间,又觉得有些疑虑。

可哪怕是军机处都不怎么赞同,难道说满朝文武也不如一个贾子玉?

况且他自己也说了,一切皆是基于局势推演。

宋皇后听完,玫红唇瓣抿了抿,说道:“陛下,臣妾不知兵事,可既然子玉只是说推演,想来也是未雨绸缪的好心,陛下不应太过苛责了。”

“朕并未苛责。”崇平帝眉头皱了皱,默然片刻,摆了摆手道:“还是过几天等河南的军报。”

这时,内监进来禀告说道:“陛下,戴公公回来了。”

不多时,戴权躬身进入殿中,向崇平帝禀道:“陛下,柳家老太君要来求见皇后娘娘,已被奴婢劝回去了,不过,柳家老太君说要去荣国府寻荣国太夫人讨说法。”

后面的话,既是试探,也是某种帮腔,这就是贾珩无事献殷勤的好处,当初戴公公在元春出宫一事上没有帮上什么忙,贾珩仍是送着银子。

崇平帝闻言,面色阴沉不定,不知为何,心头起了一阵烦躁,道:“讨什么说法?柳芳莽撞无礼,于宫禁之中詈骂军机,罚俸半年。”

事实上,这种烦躁正是因为一丝失望反而烦躁,非常微妙的心理。

戴权面色一怔,拱手道:“奴婢遵旨。”

宋皇后见崇平帝脸色阴沉,关切地拉过崇平帝的手,柔声说道:“陛下。”

崇平帝面色幽幽,眸光晦暗之间,湛然流转,喃喃道:“总有人自以为聪明,梓潼,这几天,想来有不少弹劾贾子玉的奏疏递至通政司。”

“陛下,不至于此吧?”宋皇后檀口微张,美眸中现出一抹诧异之色,捏了捏手帕,芳心蒙上一层阴霾。

崇平帝澹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贾珩是他制衡勋贵的棋子,不容动摇。

而且他突然想起一事,恐怕有人不止要弹劾贾珩,恐怕等还要借贾珩与金柳二人冲突一事大作文章,借此动摇军机处的地位。

其实,这也是一位帝王对朝局走向的直觉,极为类似贾珩对于战局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