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这里刚刚提出自己的迎战策略,不待其他人开口商讨,便遭到了濮阳王娄仲达的强烈反对。
殿内众人在听到娄仲达此言后,原本一时间还有些迷茫的思路顿时也变得清晰起来,是啊,如若斛律光离开晋阳,又能指望谁来统率晋阳的大军迎战敌军?
因此众人也都连连点头附和,认为斛律光此计欠妥,眼下这危困局面,实在不宜再分兵于别处。
斛律光倒是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军事能力卓越反而让他的计策不能获得众人的认可执行。他这里眉头微锁,还在思忖该要如何说服众人,殿上皇帝高演已经开口说道:“邺都失守,皆因所托非人、所任不肖,与平原王去留有何相干!况今晋阳局面也有别邺都,两事岂可混为一谈!”
段韶离开邺南乃是奉高演的命令,如果将此归咎为邺都失守的原因,那么高演无疑也要负上不小的责任。而且娄仲达和其支持者们都认为斛律光留守晋阳、统率师旅才能有希望守住晋阳,这也让高演多多少少有些吃味,故而开口稍作训斥。
斛律光对于皇帝的心思倒是没有太过深刻的领会,但是皇帝言语中对他的支持却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于是便又望着众人继续说道:“晋阳当下四面受困,尤其河北失守使得此间局面更加艰难,一旦魏军诸路人马齐聚并州,晋阳城中几十万军民纵然守得一时,亦绝难维持长久。晋阳受困,别处勤王师旅亦无从指望,唯作突围之计,才有一线生机……”
河北的失守不仅仅只是让北齐失去了这一重要的钱粮补给地,更是让西魏获取到了一个前线大基地。所以接下来当西魏诸路大军进入到并州地区之后,这一场战争会持续多长的时间实在是未可预料。
晋阳这里虽有十数万大军,但所需要的消耗也是十分惊人的。而且晋阳周边的土地多为勋贵所圈占,一些耕地也早已经转变用途成为了牧场,即便是农耕生产能够正常进行,产出也不足以供养这么多的人口。
当然这是从比较长远的对峙角度来说,被夺取了河北的晋阳势必难以维持长久。单就眼下这一场战事而言,北齐也已经完全的陷入到了被动之中,而一旦战争被拖入到对方的节奏里,局面只会变得越来越差。
斛律光继续苦口婆心的说道:“河北变故,人皆难料。若李伯山当真意在河北,断不会同时使派大军取道河朔来攻。两路遥遥阻隔千里,当中凡有行事变故皆难相问,以魏国之强势,实在不需行此险计。度其本计应是侵略上党、而后南北两路会击并州。
今长城之外魏师难遏,但其行止亦难为李伯山所知。李伯山拥众东去,虽然窃占河北,平阳一线必然空虚有加。我今出兵扰其后路,汾谷一线必然动荡不安,李伯山亦必惊疑我何以仍有饶力,不敢轻易进窥。但能成此一事,便可扭转被动……”
战事进行到了这一步,斛律光也知道如今北齐的劣势已经不是能够凭着一场奇袭就能有所扭转,他只是希望能够就此撕开一个敌人围困晋阳的口子,让齐军获取到更多战术上的选择,然后再通过局部的对战来逐渐的扭转劣势。
他此番南去介休,便已经注意到这一个方向上主要还是稽胡部众在活动,魏军正规军的活动则变得非常少。这意味着平阳方面的魏军必然是被抽取调遣到了河北方面,正是一个非常难得的空当时期,或许有可能就是这一场战事当中齐军唯一能够扭转战况的机会。
因为之前有过偷袭犯险而遭遇伏击的经历,斛律光这一次也是比较谨慎,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而是返回晋阳综合各种情况和思路之后,还是觉得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所以才提了出来。
在听完斛律光的陈述之后,齐主高演脸上也渐渐流露出认同之色。如果有的选,他当然也是希望能够主动打出去来扭转当下这一处处受困的局面,眼下这种被四面围堵进攻、坐以待毙的感觉实在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然而娄仲达等人还是不肯同意斛律光这一策略:“这不过只是咸阳王一己之见,又如何能够保证这不是敌人为了诱使我国分兵出击、削弱晋阳甲力的计策?一旦南面进击受阻,晋阳又遭重兵围困,风险之大,岂是咸阳王一人能够担当?”
这话多多少少是有些强词夺理,战争中局势本来就是瞬息万变,战机的涌现都要靠主将进行捕捉与把握,真要人人都能笃定认识的事实,也谈不上是什么战机。就比如眼下人人都知道李伯山已经进据邺都,只要收复邺都干掉李伯山就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这是在说胡话而不是在讨论战事策略。
而且有人也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层次:“旧年咸阳王自河洛奔袭河东,便是因为错判敌情而为敌所败,如今复又作此弄险之计,如若失算,所害则不只一身,就连国运恐怕也要毁于此谋啊!”
之前被魏军袭击而丢掉平阳、后来议和又被换回的长乐王尉粲更是冷声说道:“旧年我镇守晋州平阳,国中甲力大多派往河洛备战,平阳同样空虚难当,然而当魏军袭来时,我犹能固守城池多时,待到甲力穷极才无奈为贼所夺。今咸阳王所谓平阳空虚,难道竟比当年还要更加空虚?如若战事同样也僵持不下,北面敌军却又破长城而来,咸阳王将何以报国?”
尉粲这一发声,多多少少有点打断殿堂中声讨反对斛律光这一计谋的节奏,毕竟大家只是不希望在魏军大举来犯的当下让斛律光分兵外出,而不是都像尉粲那么不要脸,把黑的说成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