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中外府内堂中,太师宇文泰端坐于正席之上,左右两侧依次坐着侄子宇文护、外甥尉迟迥兄弟,还有月前被免梁州刺史职的阎庆。
更下方的席位,宇文泰两个稍微年长的儿子宇文毓和宇文觉也得以列席这一场家宴。
宇文毓已经是弱冠之龄,已经颇有几分成人的气象,举止气度沉静有礼。年初的时候,在其丈人大司马独孤信的强力举荐之下,他刚刚被任命为北华州刺史,只是还没来得及上任。
略阳公宇文觉,今年才只有十二岁,因为刚刚为母亲冯翊公主服丧完毕而除服未久,看起来有些瘦弱,但是一对眼睛滴流乱转,显得聪明灵敏、活泼好动。
因为阅历学识所限,这个年纪的少年显然不足以商谈大事,但其父宇文泰仍然让其列席家宴、旁听亲长们议事,也可见对于这个嫡子的喜爱。
除了户下子侄亲属,宇文泰门下诸婿也有列席,分别是李元次子李基、李弼次子李晖、于谨次子于翼等。
除了坐镇陇右的宇文导和身在长安的皇帝元钦,还有一些年龄较小的子弟,眼下在这内堂中的便是宇文家在关中的核心成员和亲属了。
今日众人齐聚一堂,并不是为了庆祝什么节日,而是为皇帝元钦罢免宇文泰职位一事。
虽然说如今的宇文泰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霸府首领、地位稳固,原本的丞相府和行台也已经简并为中外府,大丞相和大行台之职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但突然被这么没有征兆的撤销,也终究让宇文泰难免有些被动。
尤其如今长安朝廷可是还有着一套人事班底,宇文泰被撤销了丞相之职后,就意味着长安朝廷的人事他已经无权插手,朝中有什么人事计划也不需要再向他汇报的。
尽管如今的长安朝廷已经没有什么事权,但终究还是法理所在,又有着许多官位设置。这么多无所事事的人聚集在一起,究竟能够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这一点谁也无从预知。
而且这件事还透露出皇帝元钦已经对于太师宇文泰极度的不满,这样的态度,又会引发出怎样的人事波澜也实在不可预测。所以就连坐镇河东的宇文护也匆匆返回,当面请示叔父需要自己做什么。
正因如此,今天的这一场家宴气氛也是颇为沉闷,众人都只是默默望着面前案上饮食,间或抬头看一眼宇文泰可有什么指示。
相对于众人一副忧心忡忡、讳莫如深的模样,宇文泰倒是显得很淡然,先是分别询问宇文护和阎庆他们各自在治时的具体情况,又向即将离家赴任的儿子宇文毓交代几句。
众人见其如此,也不敢主动提及心头忧绪,每被问及便连忙姿态恭谨的作答。
除了宇文泰之外,堂中唯有年纪最小的宇文觉未受愁情所扰,每每张嘴欲言但却一直都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和堂兄宇文护所交谈的一个话题告一段落,他直从席中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望着父亲大声说道:“在堂都是我家心腹爪牙,忠诚无二,阿耶何不可说!”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饶有兴致的望着这儿子笑语问道:“小子为何忽作此声?你又知我心怀何事?”
宇文觉身为家中嫡子,本就受到父亲更多关注,此时听到这个问题也并不怯场,当即便又继续大声说道:“阿耶执掌大权、匡扶社稷,有功无过,本当豪赏,结果却被解职,这难道不是朝廷任事不公?
就连厨下的奴仆去事之前都要认真教导后来者,阿耶如此重臣解职,朝廷至今不遣使者来问后继事情,国事又怎么能安?家国千般事务皆由阿耶执掌,今竟无事来扰,阿耶又怎会不忧事之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