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瞒着家人,自己跑出来给武帝上书。武帝看了,召他入宫,于是将灌夫醉酒闹事的前后向武帝禀了,并说灌夫罪不至死。武帝认为他说得对,就赏赐窦婴,叫他一起吃饭,说,这事可以到长乐宫去辩论。
其实,武帝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他是要放灌夫的,可是为什么把辩论的地方选在长乐宫呢?长乐宫是太后的居所,太后是田蚡的姐姐。这样岂非会给人一种偏向田蚡的错觉?武帝这样做的可能有两个。一个可能是,他还没有从建元改革的失败阴影中真正走出来,他还不是那个乾纲独断的汉武帝,还要看母亲王太后的脸色。把辩论的地方设在东宫,也算是给王太后一个交代。
另一个可能是,王太后和田蚡的势力扩展得太快了,武帝有些摸不准,因此借着这次东宫辩论,查看田蚡对诸位大臣的影响力。没想到,事情很快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窦婴到了长乐宫,极力称赞灌夫的品德优点,说他只是醉酒闹事,丞相田蚡硬栽赃其他的罪名给他。田蚡针锋相对,说灌夫的所作所为,骄横恣肆,大逆不道。灌夫的族人平日里确实太过分了,铁证如山,魏其侯于是理屈难言,他知道问题都在田蚡身上,情急下就控诉他宅邸逾制,贪赃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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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蚡道:“如今天下太平无事,我因为是皇亲的缘故而做了丞相。可是我所爱的不过是猎狗、骏马、音乐、田宅,不过是歌舞的伶人和能工巧匠制造的稀罕玩意儿。魏其侯就不然了,他与灌夫日夜腻在一块儿,招募天下豪杰壮士议论风生,说短道长,研究天象的变化,盯着两宫的动静,希望天下大乱好乘机立功。唉,我真是不晓得他们想干什么!”
相信看到这个五短身材的胖子说出这么离题万里但又刁毒无比的话来,任是谁也要跌破眼镜。
武帝下问朝臣:“他们谁说得对呢?”
这时候御史大夫韩安国站了出来。
韩安国深谙为官之道,他说得非常“有趣”:“灌夫的父亲灌孟为国捐躯,灌夫抛却生死,本人荷戟驰入吴军军营,身披数十创,勇冠三军,这是我大汉朝的壮士,若没有大罪恶,只是因喝杯酒起而争执,实在是不该杀头。魏其侯说得很对。可是灌夫作奸犯科,掠夺百姓,家中积累了巨万之资;他的家族横行颍川一带,他本人又屡次侮辱皇族,践踏陛下的骨肉,这就是所谓的‘枝大于本,胫大于股’,不惩办他实在危险,所以丞相说得也对。到底怎么办,我这个愚人实在想不出,只有寄望于陛下的圣明裁断了。”临了还不忘去拍武帝的马屁。
主爵都尉汲黯向来刚直不阿,他直接占到了魏其侯一边。他的好友内史郑当时也跟着站在窦婴一边,可是武帝让他陈述理由的时候,他又慑于田蚡的淫威,不敢坚持到底。剩下的人都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不出声。武帝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于是把怒气都发泄到郑当时身上:“你平时不是总对我说魏其侯、武安侯的长短奥秘?现在要你说话,你就畏首畏尾,活像辕下的马驹,我要把你们一起宰了!”说完转身就走,跟王太后一起吃饭去了。
辩论一开始,王太后就在论辩现场埋下了眼线,所以对前后过程知道得一清二楚。武帝入席半天,却见太后根本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武帝不知说什么好时,太后怒道:“我还没死呢,他们就欺负我的弟弟,假使我真的不在了,我娘家一族岂不任人鱼肉?皇上难道是石头做的吗(一点主见也没有)?幸亏你还在,他们随声附和、见风使舵,假使你不在了,这帮人还有谁值得信赖!”武帝见母亲发威,道歉说:“窦婴、田蚡都是宗室外戚,不好偏袒,所以召集大臣在东廷辩论。不然的话,随便找个狱吏就能把这事了结了。”
田蚡退朝后,在宫门处将韩安国截住了,先遣安国的车夫回家,又把安国拉到自己的车上。“我跟你站在统一战线,本该一同对付窦婴这个老秃翁,你怎么各打五十大板,如此犹豫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