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是讲情又讲利,他认为自己“折节”请田蚡吃酒宴,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而这顿酒席在田蚡眼里简直就是笑话。于是他派管家籍福来到窦家。
籍福,也就是那个此前劝田蚡把相位让给窦婴的门客。
籍福并非第一次来见窦婴。在窦婴拜相的时候,他就曾劝过窦婴,说:“您天性耿直,喜爱好人而厌恶坏人,您能登上相位,是因为当今的好人推举您,可是从此立于高位,自然也少不了有坏人来诽谤您。若您能够江海不择细流,泥沙俱下,兼容好坏的话,您的相位就能保持长久。”
窦婴能当上丞相,籍福是出了力的,此后他又来“教”窦婴为相之道,可见他对窦婴的爱护。
这次他却不是来与窦婴谈论人生的道理的,而是奉了田蚡的命令,来向窦婴索取他城南的土地。窦婴愤愤地说:“田蚡虽然贵为丞相,我虽然废弃在家,但他怎能如此强横地来抢夺我的土地!”
当时灌夫也在场,暴躁脾气如同火药一般被点燃了,大骂籍福狗仗人势!窦婴于是头也不回地拂袖送客了。
籍福却不生气,他心里明镜似的,怕两边人因此结仇,于是自己编造了谎话来回复田蚡,说:“魏其侯年岁大了,没几年就要死了,您还是等等吧。”
可是纸包不住火,大概是灌夫跟人说了此事,又借机大骂田蚡,所以话传到了田蚡的耳朵里,叫他知晓了前因后果,于是非常生气,骂道:“我服侍魏其侯的时候,任劳任怨,他的儿子杀人也是我出了大力才能够挽救,想不到他竟然舍不得这几亩土地!灌夫又算哪根葱,凭什么管我和魏其侯的事?现在就算他来求我收下,这块地我也不敢要了!”
从此以后,田蚡心里十分怨恨窦婴、灌夫二人,籍福的努力和委曲求全都白费了。
元光四年(公元前131年)春,田蚡向武帝奏事说,灌夫的族人在颍川一代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百姓深受其苦,请皇上派人查办。武帝说,这等小事本在丞相职责范围以内,何需请示?田蚡以为把武帝拉下水,有了皇帝在自己背后撑腰就可以置灌夫于死地。谁想到灌夫并非俎上的鱼肉,他也抓住了田蚡的把柄。
八年前,淮南王刘安入长安朝见天子,同时献上他和手下门客一起编纂的《淮南子》。其实刘安编着《淮南子》并非是简单的“爱好文辞”,热衷学术。而其崇尚黄老之学,也暗暗与窦太后相契合。当时武帝欲行儒术,这就得罪了主掌大权的祖母太皇太后窦氏。窦太后当时极有可能起了废立的心思,这股风从长乐宫吹散了开去,于是把刘安从淮南逗引了过来。刘安一定很得窦太后的宠爱吧。田蚡时任太尉,算是武帝一党。可是他本就是个随风拂摆的小人,当他知道武帝的皇位不稳,就开始四处联络,想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于是淮南王初到长安的时候,田蚡亲身到灞上相迎,还拉着他的手,挤眉弄眼地说:“现在皇上还没有太子。大王您是高皇帝的孙子,仁义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假若皇上突然发生不测,放眼天下,除了大王您,还有谁有这个资格接任大统呢?”
于是“刘安大喜,厚遗武安侯金财物,阴结宾客,付循百姓,谋为叛逆事。”
其时,武帝年不过十八,正是青春大好时光,同时武帝身体一向强健,常常亲身与熊、野猪等猛兽搏斗,怎么会“突然发生不测”呢?而刘安听了这话,马上兴奋地送金银财物给田蚡,可见他也认同有这种“发生不测”的可能性。因为他们心里都知道窦太后的权力和手段,这种“不测”很可能如一道闪电随时降临到武帝的头顶。
或许是通过宾客和酒友,灌夫知道了这件事,也许是他太忙了,没有时间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又或者灌夫也觉得这种给自己留后路的做法并无什么不妥,总而言之,他一直没有说出去,也没有将此事告诉武帝。这时候田蚡的刀子捅了过来,他也毫不客气,直接把这张王牌亮了出来——这是谋反的大罪啊。田蚡害怕了,但先出手的是他,他不能就这么服软。好在,这时候双方的宾客也都活动起来,在两家间走动拉劝,于是见好就收,田、灌两人就此握手和解——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但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