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重视人伦亲情,讲求宽厚之道。其以《诗》《书》《礼》《易》《春秋》为经,但经过秦始皇的焚书,皆不传世。现在能看到的经书,都是秦末汉初隐于民间的高人口授,汉人记录整理而成。再加上古代通讯缓慢,所以汉初时,上述儒家经书并不广为世人知晓,武帝之前,尊崇黄老,也鲜有朝臣通晓儒术。汉承秦制,其中就有秦朝的法律,而秦法严苛,审案的狱吏往往审不出人命就不罢休,所以景帝要派田叔这样的“儒士”去查梁王,其实他已有放梁王一马的打算了。但是,命案总要有个凶手,非如此不能了解。景帝有意宽宥梁王,他已举起了自己的巴掌,梁王会举起自己的巴掌,与景帝击在一起吗?
羊胜、公孙诡已从幕后现身。景帝往梁国派使者查案,抓的就是他俩。但使者跑了一遍遍,搜遍梁国上下,连两人的影子也逮不着。
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去搜:梁王王宫。
梁王可能压根就没想过要把羊胜、公孙诡交出去——这不啻告诉人家,此事是自己所为。其实他的主谋身份,整个大汉早就无人不晓,但梁王还是绷紧咬肌,来个死不承认,对韩安国等重臣他也不说实话。
纵观茫茫历史,这种掩耳盗铃的事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梁王尚在梦中,韩安国却是旁观者清。
韩安国入宫晋见,哭道:“若主上受辱,臣下就该谢罪而死。大王如今进退维谷,焦灼不堪,都是因为我等辅佐不力。现在抓不到羊胜、公孙诡,皇上必然怪罪,请您允许我向您辞别,并赐我自杀!”
梁王知道瞒不过他,无奈地说:“你这是何必呢?”
韩安国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他哽咽道:“大王自己好好想一下,是您与皇上的关系亲,还是刘太公与高皇帝、皇上与临江王的关系更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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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说:“当然是他们更亲。”
韩安国续道:“刘太公与高皇帝、皇上和临江王都是父子关系,可是高皇帝说:‘拿着三尺剑夺取天下的人是我啊’,所以太上皇只能住在栎阳宫,到死也无法过问朝政。临江王刘荣是长子,又被立为太子,可是只因为他母亲说错一句话就被废黜;又因扩建宫室侵占文帝祖庙,终于在中尉府被逼自杀。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治理天下是公事,怎能讲求私情?有人说:‘即使是亲生父亲怎知他不会变成老虎?即使是亲兄弟怎知他不会变成恶狼?’现在大王您听信邪说,违反了大汉的律法,即使位列诸侯也无法开脱。皇上孝顺,他是怕太后伤心,所以才没找只知道律法的刀笔吏来对付您。太后日夜垂泪,希望大王能自己觉醒,可是始终也不见您有改过意思。假如太后突然逝世,大王您还能依靠谁呢?”
韩安国话还没有说完,梁王早已痛哭流涕,他感激地说:“我现在就交出公孙诡、羊胜。”于是逼迫公孙诡、羊胜自杀。
田叔在梁国徘徊已有一段日子了,看到二人的尸体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回到长安,他向景帝述职时,给了他一个惊喜。原来梁王不光是刺杀朝臣的幕后主使,他招募士卒,锻打兵器,确有不臣之心,“按律当诛”。田叔虽然拿到了确凿证据,却在回来的路上把它付之一炬。
私毁证据是重罪。景帝面露不快,正要发作,却听田叔续道:“梁王不法狂悖,铁证如山,若不杀他,此后大汉的律法再也无法取信于民;可是真的杀了他,太后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您。陛下,请您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