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仿佛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缓慢,茅焦这一行,也好像走过了一生的时间。待其终于走到秦王政的面前,不慌不忙地向秦王政行过礼后,继而用缓慢的语速对秦王道:“众所周知,如果一个人长寿,是不会忌讳谈论死亡的;如果一个人是国君,是不应该忌讳研究国家是否会灭亡的。这是什么原因呢?一个人如果忌讳死亡,他的寿命是否会变得更加长久呢?一国君主如果忌讳亡国,他的国家是否就一定能够长久地保存呢?自然不能。大凡贤明的君主,都不会忌讳谈论身死存亡,不管是国家也好,对个人也罢。不知道大王是否也是这样?”
茅焦很聪明,他用短短几句话就将秦王纳入自己的言语彀中,迫使他听从自己接下来的说辞,还通过这种旁敲侧击的手法,让秦王的怒气稍稍缓解。秦王问道:“你说这句话,可有什么深意?”
茅焦心中暗自笑了,遂向前一步,向秦王政说道:“阿谀奉承的话,忠臣从来不讲;违背世俗的事,明君向来不做。然而看看现在,大王的行为是多么的荒唐。草民虽然不能擅自称呼自己为忠臣,但是见大王犯错,就不得不说了,否则会让草民觉得,自己辜负了大王。”
秦王政停顿了一会,心想这茅焦貌不惊人言却能够压众,遂向他问道:“有什么话你大可以说出来,不必藏着掖着。”
茅焦知道,这时候秦王的怒气明显消散了不少,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也客气了不少,遂大胆地说道:“天下何以会那么尊敬秦国呢,秦国的军事和经济力量强大,固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但是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历代秦王都具备雄才大略,大王更是举世无双的英明君主,深得人心。然而现在大王却做了一些不得人心的事情:首先车裂了你的假父,为不仁之举;其次则杀死了两个弟弟,为不友之举;再次则将太后软禁在外,为不孝之行;最后还轻率地杀害忠贞不二的大臣,这和夏桀、商纣有什么区别?公道自在人心,大家即使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面定然不会服气。如果全天下都听说了大王的这些举动,还有谁愿意归附秦国,信奉大王呢?如此一来,秦国危矣,大王危矣,这怎不叫人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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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听了他这番话,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自己虽然挥手间便会让别人流血漂橹,但是一个人的声誉好坏是极其重要的。魏国有信陵君,信陵君有好声誉,是故英才毕集在他的门下,魏国得以不亡;楚国有春申君,春申君有好名声,是故山东群雄拜服在楚国的威仪之下,合纵乃成,楚国方安。身为秦王的自己如果没有了好的名声,则人心尽丧,谈何一统天下?
其实这时候,秦王已经被茅焦的语言所动。茅焦也看中了秦王这点,于是直接解开衣服,走出了秦王的大殿,伏在殿下等待受刑。其实茅焦若想真心受刑很容易,直接跳到大锅中就可以了,那样他就真的是求死心切,必死无疑。但是茅焦并不想死,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向秦王展示一下自己的必死决心以及一片赤胆忠心。
秦王自然知道茅焦的意图,也明晰茅焦话中的道理,于是亲自走出大殿扶起茅焦,对他说道:“赦你无罪!先生快快请起,穿上衣服,不要受了寒气。先生的话很有道理,寡人愿意听从你的金口之言,眼下寡人应该怎么做呢?”
于是茅焦进一步对秦王政进言道:“大王首先要做的,就是厚葬以前前来劝谏的那27位大臣,因为他们是秦国真正的忠臣,只有这样才不会寒了天下忠臣的心;其次,大王要赶快将太后接回来,免得落得个迁徙母后的千古骂名,这样也有利于收买人心,一统天下的大业也会因此而顺利许多。”
秦王顿时说道:“只有先生的这番话才真正地合寡人心意。以前的人,只知道指责寡人的过错,哪里像先生一般,用一统天下的道理让寡人茅塞顿开。先生的意见很好,寡人答应一切按照先生说的办。”
于是,秦王悉数遵从了茅焦的建议,厚葬大臣,接回母亲,而且还是亲自驾车前去迎接赵姬。只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秦王这么做只是为了统一大业,他和太后之间已经产生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不可能恢复以前的关系了。而对于吕不韦,于公于私,秦王都不会轻易放过他。